“哦,是有这么回事儿。”许岛蜻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那次确实是我的错,我开门的时候撞到了许棠,她当时额头都撞出血了,许棠的外婆骂我是故意的,我们就吵起来了。其实我爸爸一句也没怪我,是我自己心虚又害怕,所以才故意待在学校不回去。我真没想到,他竟然给你打过电话。”
然而,这并不是许万东和凌戈最后一次联系。
高中毕业后,凌戈满怀期待地等着和许岛蜻一起去北京上大学,他每天都春风得意地畅想着大学生活,以为自己多年的暗恋终于迎来了曙光。没想到她又再一次放了他鸽子,一句我不想去了,就那么无所谓地放弃了他们的约定。
他是很喜欢她,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尊严,绝不可能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变得卑微偏执。他只能忍住自己巨大的失望和滔天怒气,维持最后的体面,十分果断地和她说不要再联系了。
凌戈是一个很想得开的人,在经过不断的心理建设,为此伤心难过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自认为过得还不错。但这件事总会时不时地冒出头,在他情绪高涨的时候,给他来那么一下。有时候开开心心地出门和朋友一起打球,打得大汗淋漓浑身舒畅,但突然莫名其妙就想到这件事,整个人就像被抽了一耳光,笑不出来了。有时候外面下起暴雨或吹大风,他站在窗边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心里竟然生出几分伤春悲秋的寂寥之感。总之,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被一种如影随形的惆怅缠绕。
有好几次凌戈都忍不住想联系许岛蜻,连信息都编辑好了,最后关头又劝住了自己。他一直以为,她对自己多多少少是有点儿好感的,就算谈不上喜欢,但是也不排斥以后可以发展一下。结果明显是他自作多情了,也对,她从来没见过他,或许对她来说,自己就是一个特定时期的虚拟人物。
他一直这么安慰自己,没关系,你顶多就算是失恋了,没什么大不了,伤心一阵子就好了。
上大学后,凌戈进入一个骤然轻松的全新环境,认识了新同学新朋友,参加各种社团活动。他性格好人缘好,到哪里都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生活终于再次充实了。一切跟他想象的大学生活似乎差得不远,除了没有许岛蜻这个人,他也真的很少再想起她。
直到北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
这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冬天,既受不了北方室外的寒冷刺骨,又不习惯室内暖气的干燥,十二月中旬开始,他一直感冒着。
凌晨两点,凌戈因为鼻塞在室友此起彼伏的鼾声中醒来,走到阳台上,才发现外面飘起了雪花。在他以前列的北京游玩攻略中,有一条是要去看下雪的故宫,当然是和许岛蜻一起。
在深更半夜人容易冲动和生病人会变脆弱的双重加持下,时隔半年,他第一次打了她的电话。
凌戈摸到落在阳台上冰凉的雪粒,喃喃道:“许岛蜻,北京下雪了。”
可电话那头并没有回应。
一直到学期结束,随着感冒症状的彻底消失,一直伴随着他的那股无形的惆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似乎彻底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
大一下学期,凌戈在清华校园里认识了一位哲学系的学姐,两人开始接触。学姐比凌戈还忙,忙着准备考研,考各种技能证书,他们很少见面,谁都没有提起谈恋爱这回事,但一直用电话保持着高频率的联系。
所谓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维持了两个多月,暑假期间,凌戈觉得他应该明确表示的时候,学姐却突然对她很冷漠。但无论他怎么问,她就是不说,还单方面切断了所有的联系。这对凌戈来说,简直是阴影再现,他觉得这次再是这种不明不白的结局,自己可能会留下感情障碍。开学后他找到学姐当面询问,她才终于说出了原因。
原来是暑假的某一天晚上,她突发兴致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想与他分享刚悟出的心得,而他在挂电话说晚安的时候,叫成了其他女生的名字。
“你要是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应该告诉我,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凌戈对此印象全无,“你肯定是听错了,我根本没有前女友。”
“我双耳听力正常,不可能听错。”学姐十分笃定,“挂电话的时候你不仅说了晚安,还说要一起去北京。”
起初他觉得异常冤枉,自己这几个月只和学姐单线接触过,根本没和别的女生有什么瓜葛。但听到这里,凌戈突然沉默了,内心浮现出一个猜想,他该不会是睡得迷迷糊糊,意识混乱间叫了许岛蜻的名字,毕竟以前他们俩总是深更半夜地通电话。
“以咱们这段时间的接触,我也不相信你会是这种男生,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吗?”学姐想到那天晚上,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你当时的语气真的很-很温柔,是那种很熟悉的亲密,总之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话。”
挂了电话后她失魂落魄地去翻他的所有社交平台,就像做阅读理解一样去分析他的每条动态,然后轻而易举就找到了线索。凌戈的微博往前一直翻到高中时期,好多次提到了‘蜻蜓’,他分享过路过蜻蜓这首歌,拍的画里有蜻蜓,还有一句话写着:蜻蜓是超级飞行员。
如果配图不是公交车上一个女生的背影,她还会理解为他单纯喜欢蜻蜓这种昆虫,原来这么多或深或浅的痕迹都是关于某个人的隐喻。
“我记得很清楚,你电话里叫的那个名字,就是什么青,这肯定不是巧合吧。”
凌戈无话可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明明已经忘记许岛蜻了啊。
可学姐的话好像是一个导火索,突然点燃了他思念的荒原,且燃烧起来绵延不绝。他无时无刻不想起许岛蜻,特别特别想见她,想给这一切来个了断。
一个月后,他终于在一个没课的上午买了去西安的机票,直奔她的学校。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许岛蜻换了号码,不过想找到一个人并不算难,何况她也不算是籍籍无名,很快就知道了她的专业和宿舍楼,但是她今天并不在学校。
凌戈很艰难地问出那句:“她有男朋友吗?“”
“听说是有的,我们跟她也不是很熟。”几个女生之间互相看了一眼,“她经常不回学校,好像和男朋友在外面租了房子,反正这次又有三天没回寝室住了。”
凌戈离开前自己一个人去了兵马俑,第二天又去了些其他景点,因为他决定再也不来这个城市了。
室友都知道他是来找喜欢的女生,看他回去后一言不发的样子也知道结果不好,但没人多问一句。凌戈洗了个澡就蒙在床上,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起床的时候,桌子上放着室友给的早饭。
“谁买的?”
“烧饼是室长买的,巧克力是我女朋友给的,那个柿子和枣儿是涛涛从学生会拿回来的。”
凌戈捡起一个枣儿丢进嘴里,“还挺甜。”
“是挺甜,但是没洗啊。”
“无所谓。”凌戈已经可以自我调侃,“无所谓,谁会爱上谁。”
“我女朋友身边有个大美女,马上介绍给你。”
“无所谓,我无所谓~何必让自己痛苦的轮回。”凌戈很珍惜他此刻的同情,“不如晚上请我去吃炖大鹅。”
“滚。”
“我现在断情绝爱了,只想好好学习,学点有用的知识,毕业就回去继承家业,做大做强,创造辉煌。”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接下来两年,凌戈真的没有再和任何异性有过深一点的接触。也不是刻意为之,就自然而然地这样了。
大四上学期,他久违地接到了许万东的电话,是在他上课的时候打来的。他正在上一门很讨厌但很重要的课,本来应该挂掉的,但他当时竟然站起来冲老师比了个‘我有重要电话,你先好好上着’的大佬手势,就出去接电话了。
许万东也是这时才知道他们已经失去联系了,但他还是请求凌戈帮忙关照一下许岛蜻,她现在因为妈妈去世备受打击,从交谈中他能感受到,这个男孩依然真诚地关心自己的女儿。
凌戈光听着他在电话里讲的那些,心里就难受得一抽一抽,他当时就应该再多点耐心,多问她两句的,而不是直接挂了电话。只要他再坚持一会儿,她一定会说出来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任性随意,只顾自己不考虑别人感受的人。
他没敢立刻给她打电话,凭她的新号码找到了微博,看到了她这几年的生活点滴。她现在只想活在一个人的世界,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他不敢去找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偶尔在她的微博下留言,有一天她终于回复了自己。
她来了北京实习,他就立马放弃自己回深圳的计划,也找了份北京的工作打算留下来,策划着和她的相遇。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又去了深圳,他想这样正好,于是也回了深圳。
他这几年就这么过来了,当然他没讲自己那些曲折心路,对她而言都是负担。
“其实有件事,我藏在心里很久了。”凌戈眼神悠悠,“一直没勇气告诉你。”
许岛蜻不敢问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