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没坐相,吃没正形,但李承泽难得可自在了,千好万好都不如火锅好,千苦万苦不如没肉苦,热气妖娆而上熏了一室柔和,李承泽吃到第一筷子肉的时候,开心的尾巴都快翘起来。
烫的舌尖发麻,却清晰地提醒李承泽他现在是真真实实的活着,会疼会笑也能吃葡萄。这热气弄得他眼眶都泛红,太酸涩了眸底都积蓄起了一汪水,他腾不出手擦这会显得太刻意,又不想让谢必安看到这些矫情与不正常,便索性动作大了起来,直接蹲了个闲适的姿势就去够那一筷子青菜,妄想以衣袍遮掩一下,但整个人看起来又狼狈又可怜。
他这一把青菜还没煮好,便听到有让人不愉快的声音隔着门响起。
“二殿下,宫中差了公公来话,说太医禀告您身体无碍,要是您真的大好了,就去面个圣,陛下说想一家人吃个饭。”
这话入了耳才打破了最后一丝虚无缥缈,庆帝这个老谋深算的东西,太医刚回去回了话,他就开始折腾自己的儿子,不过也就是不体恤的一句,让李承泽终于彻底回来了。
他抬头,撂下筷子,放松了力道瘫坐在地上,拍了拍手,抬头冲门外朗声一句。
“好,备轿。”
声音像往常一样听不出任何变化,但谢必安在屋里看的仔细,他隔着蒸汽腾腾的火锅,看到那向来骄傲又不服输的二皇子,仰头的一瞬间,陡然一滴泪沿着有些通红的眼底转了一圈,顺着白皙的脸滑下。
这太不真实了,又太说的过去,再看他眸色仍然深黑不见波澜,敛三分明快。唯有那滴泪确确实实有,就像坠落的星光一样。
一路乘着舒适的马车进了宫,李承泽昏昏沉沉地撑着脑袋,一想到一会儿又看到庆帝这个老苟和李承乾这个深得真传的小狐狸,俩妖精你一回我一脚把他当石头扔当球踢,胃都开始疼了。
但你别说,见了面还是一副阖家欢乐的美好景象,庆帝看着他的两个儿子一个狼吞虎咽一个细嚼慢咽,就像看着两个宝贝疙瘩一样慈爱。
这目光太炙热了,饶你再强的演技派,在开了转世挂的李承泽眼里都是虚伪,他艰难地咽了两口,险些都快吃不下去了。
“这个找你们俩来呢,就是想一家人说说话,朕呢许久不见你们兄弟两个。”庆帝放下筷子,侧过脸,伸手隔空指了两下李承泽,“尤其是你,好好的怎么感染了风寒,朕怪挂念的。”
李承泽装的一脸感动的样子看着庆帝。
内心恨不得把手里的饭扣在他头上,心里骂了一万遍,这老苟逼分明就是无聊了又来玩儿子了。
“今日咱们只谈家事不讲国事,也未见你们最近在忙什么,说来跟朕聊聊吧。”
李承乾坐的跟个菩萨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庆帝就跟背书一样开了口。
“儿臣最近一直在读太傅留的书,其中还有不少父皇所著的名篇,还有些许不解,正在钻研。”
“嗯嗯,无碍,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来问朕也不必拘束。”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一顿又谦虚又低调地吹捧下去,饶是庆帝这种老苟逼也找不到反驳的点,心里想着这最近李承乾惯会收敛锋芒,是个难得的进步。
李承泽看着庆帝一张脸好像有点儿如沐春风,当场就想翻个白眼竖个大拇指了。
你牛你牛就你厉害,这马屁拍的炉火纯青啊,当什么太子真是屈才了,这要是出本书能解决多少家庭矛盾啊。
“那你呢?”
行,躲不了,这矛头非得冲着自己甩一竿子,李承泽像是不太自在的摸摸头发,装的很不好意思的开口,一股子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儿臣惶恐,最近读了点儿兵书,颇有心得体会,怕是日后亦有成为良将的可能。”
庆帝惊得都换了个姿势,不知道他是不是欲擒故纵,还是又打什么算盘,张口问他。
“那朕许你戍守边关,是不是也是一桩佳话啊。”
“父皇能成全儿臣可真是太好了,儿臣一心想当个将军,这兵……”
妈的这小子要么是玩真的,要么存心来气他,要不是李承乾还在,他真想把这孩子头发都给剪了。
怕他说起来没完,庆帝赶忙伸手打断了他。
“朕不过开一句玩笑,你幼时落水,身子不大好,这将军就省了吧。”
“哦,儿臣知道了。”
三者陷入了有些微妙的沉默,李承泽撇撇嘴,重新端起了小饭碗,他就知道庆帝这老东西怎么会轻易抛弃他这么结实耐用的磨刀石,不过口嗨两句呛他两声下饭罢了,现如今的李承泽不想玩些虚的,打又打不过,左右暂时死不了还不允许他快乐了吗?细想他以前可没这么敢过,当真是觉得痛快。
仔细一想,口嗨这个词还是跟范闲学的,他老是有些稀奇古怪的词语,挺有趣的让人听了想笑,又挺符合某些难以下口的情况,也很实用,李承泽跟个偷师的小仓鼠一样悄咪咪地学习了不少。
也不知道这傻子在澹州活的怎么样,天凉了有没有按时用冷水洗澡,过期的点心有没有多吃两口,有没有开心的捅了马蜂窝。
要不派谢必安直接冲去澹州把他做了一了百了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李承泽马上否定了,肯定没戏,上辈子范闲就像天选之子一样横空出世,周围还有数不清的高手护阵,稍有不慎那谢必安再折在外面,可得不偿失。
想是这么想,但李承泽也清楚,现下是最好的时机,成功的可能也大,他心狠手辣了一辈子,给自己找了个这么周密的借口,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舍不得,因为看见了心里欢喜就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