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否备一下醒酒汤?”
李承泽垂首低眸想了一下,转而回脸冲他摇摇头。
“不必,我醒了。”
他笑得很开心,难得没有任何虚假的算计,就像一个稚子收到了喜欢的礼物,这副样子谢必安细数,当真没有瞧见过几次。
“只是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那是个很好的梦,李承泽心想,可惜太假了,他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梦到范闲那么温柔的哄他,还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李承泽觉得梦醒以后他应该是要哭的,可是没有,他只是笑着。
那是他永远破碎的美梦,让他最后一次体会到了切切实实的温暖与在乎,都通过一个拥抱全力宣泄,哪怕这只是他的自我欺骗。
这个梦一直陪李承泽走到了最后,期间范闲也找过他两次,劝他不要再继续了,是必输的局,可李承泽没有再次喝醉,也就一次次回绝了。
不可能收手的,是南墙也要亲自去看一眼,那没有被当作磨刀石的人,并没有被糟蹋了一生,也就没有理由劝他宽容。
但落子定局,那一杯毒酒入了喉,李承泽又无端想起了那个梦,他看着范闲站在不远的地方,想开口说一句:要不你真的抱抱我吧?
却到死都不敢开口,随口而言两个心底的愿望说的痛快,这最重要的一句却被咬破了碾碎了硬生生咽了下去,随着毒酒流入四肢五骸,终于在凉透了的血里缓缓沉寂了。
李承泽走的挺不舒服,到死也不知道范闲其实真的偷偷抱过他一次。
并不是他的梦。
那天范闲怀揣着怒气走了,半路上遇到王启年,话也不多说便拖着王大人去喝酒,想学前人一醉解千愁。
范闲喝的痛快,王启年怕出什么事没敢喝多少,等到酒过一半,他看着范闲摔了酒壶,瘫在了桌子上喃喃自语。
王启年以为是在二皇子那里受了气,应该是在小声骂人,也就没有去听个仔细。
但其实范闲说的是,我没有觉得恶心,我只是难受。
越说越心结难解,范闲虽然酒量好,存了些理智但也已是半醉,借着酒意他忍不住起身,不顾王启年的阻拦,直接踏上月色,翻身进了二皇子府。
王启年一边心想坏了坏了不会打起来吧,一边轻车熟路地给人把风,心想一有动静自己就马上冲进去。
范闲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屋子的狼藉,李承泽坐在一堆酒里面,已经是醉醺醺的样子,有些迷茫地抬眼,仔细瞧了好久,突然哑着声音像是带了惊喜。
“来了?”
那弯着眼歪头的样子,一看就是已经糊涂了。
这副样子印在范闲眼里,便感觉李承泽乖巧的像个等待被捡回家的猫,仰着脸瞧着他,月光打到了脸上显得更加柔和。
范闲白天质问的话怎么也问不出来,只能闷闷的走到李承泽旁边席地而坐,还夺了他酒杯。
被抢了手里东西的李承泽也没有炸毛,转头去找了酒壶,小心翼翼地往范闲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可以随便喝。
然后就抱膝眨着眼仔细瞧着他,认真的样子是要把这脸烙在心里。
怎会是这副可怜的样子,范闲喝了一杯酒突然觉得有些醉了,便回头看着他,平和的有些虚幻,又如往日一样说起了闲话,从红楼骂到庆帝。
竟然分不清白日的咄咄逼人和现在的温情闲谈哪个是梦。
一句话在心间绕了好几遍,范闲终于忍不住再次问他,能不能停手。
本以为会是如白日一般拒绝,可没想到李承泽竟然点头笑着说好。如同猛兽收起了利爪,毫不设防。
范闲忍不住抱了他,想要把他揉进怀里,冷成冰霜的爱意重新变得炙热,他想,真好啊,就停在这一刻也好啊。
怎么回去的范闲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在街上拉着王启年的手觉得自己笑得快活,心里满腔的话倒不出,只会一个劲的说:能保他了,都好了,有希望了。
可王启年只是回了他一句。
“大人,您怎么哭了。”
对啊,怎么哭了呢,因为范闲也知道这是酒话不能当真,十有八九是骗人,背道而驰的人怎么会因为一顿酒就重新靠近。
后来他也不死心,来来回回又劝了李承泽两次,也怀着憋闷去帮他,还是想救他,可是没办法啊,这路一开始就是死路。
他只能一杯毒酒,让他困了一生的爱人,有个最后不完美的圆满。
有份记忆随着李承泽的离开也模糊了,可真的也是存在过一个很温馨的夜晚。
就那晚,苍老而新鲜的月光,流经砖瓦、树梢和两人之间像是被碾成粉末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