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低眉顺眼的,看着那飘然离去的红色背影,轮椅在青石板砖上滑动的声响也渐行渐远,他想斗不过,庆帝和陈萍萍之间铁板一块,那谁也无法扳倒大庆的王。
陈萍萍那一眼,带着趣味,带着挑剔,带着评估,他隐约能猜到这位老院长的心里在如何看待自己。
“殿下是个玲珑的。”侯公公笑着,又去拉起太子,“太子殿下也别太伤心了,这天灾人祸挡也挡不住啊,陛下追封了林公子爵位,也是放在心上的,您就别为难自个儿也别为难陛下啦。”
李承乾冷笑出声:“若是公公有天死于非命,父皇给你追谥却不追究真凶,你答应吗?我问什么呢,公公必然答应啊,谁叫公公天生软骨头。”说罢拂袖而去,顺带剐了一眼李承泽。
被下了这么大面子,侯公公也是个能忍的,他是宫里的老人了,甚至在陈萍萍还是陈五常的时候就在了。侯公公面色不变,笑起来满脸褶子,同他弓了弓身便起开追圣上去了。范闲上辈子闲聊时跟李承泽说他长得像招财猫,他问招财猫是什么猫,范闲说是商人为了招财放在门面上的风水之物,还模仿了招了几下爪子,说喵。
他当时忘了告诉范闲,你装猫可一点不像。
庆帝推着陈萍萍在宫里走着,两人都没开口,直至远远看着宣武门外等候的黑骑,这是来接他回陈园的。
陈萍萍道:“陛下,还需三思。”
庆帝却说:“你觉着老二怎么样?”
“陛下是问继承大统之事,还是旁的?”
“都说说。”
“在乎得太多,太患得患失。在老奴看来,就是个孩子。”陈萍萍说,“还是个畏惧父亲的孩子。”
庆帝哈哈一哂:“你以为这天下有谁不怕朕?也就你这条老狗了。”
“陛下抬举了。”
“太子比之如何?”
“机警钻营,被打压惯了,有时过于耿直,倒也不是坏事。”
“那范闲呢。”
“陛下,这个我不好说。”
“有何不好说?”
“人都有私心,老奴也不例外,一开口定是偏颇之词。”
“说,恕你无罪。”
“百年一遇的奇才,虽然手段稚嫩了些,风采不输陛下当年,也让老奴…”他顿了顿,眼底涌起一股热度,“想起了小姐。”
萍萍是她取的。他还叫陈五常的时候,没有一日感觉到活着。她说萍萍多可爱啊,可我们算是姐妹还是什么。
算是家人。他温温柔柔地想,范闲也是家人。
影子来接院长,便听皇帝哼笑着,说萍萍,你是真的不怕朕啊。
李承泽没急着去相府,反正都进了宫,绕道去看了看淑贵妃,他这母亲在书海里溺着,见他反而说,听闻你同范闲相交,文识可有进益。
他将从澹泊书院买来的精装红楼赠予母妃,在其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封皮之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要钱。
他从未向自己开过口,淑贵妃很是诧异,但李承泽眼神坚定,她便只说数目太多需要时间。她的娘家是京中大户,诚王府还未发际时,她嫁给庆帝是下嫁,财力仅次于如今的范府。
李承泽深深吸了一口气。
“娘,这件事,我不希望父皇知道。”
淑妃轻点头,“你既然向我开口,一定不是易事。”
他的母亲温文淑婉,蕙质兰心,识大体,不涉世事,从不做出格之事,上一辈子受他牵连,甚至被褫夺了妃位,其实她什么也不知道。他从未将自己的想法讲与她听,计划更未和盘托出,她想拦也拦不住,但现在,他开始想,也许母妃知道了也不会拦他。
就像他要这么大一笔银子,她都不过问这钱的去处在何方。
她听他任他,实则爱他信他。可他怎么才觉出味儿来呢。
“可还有事?”淑妃见他不走,提醒道,“天色不早了,你父皇还交代了你去相府送逝者一程。”
换做从前,他会想母妃是不太想他打搅自己的宁静生活,对他这个儿子冷淡得可有可无,除了血缘没什么其他的联系。可她甚至知悉早前庆帝在正阳宫前对他说了什么,宫里的女人,没一点本事早已湮没在吃人的城墙之中。
“儿臣会去的。”李承泽笑嘻嘻地,手掌撑着下巴,手指点着自己脸颊,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就是想多看看我娘,怎地生得如此好看呢?”
林婉儿的病症在林珙之死后是愈来愈重了,咳得几乎要把心肝肺都吐出来。
李承泽赶到相府的时候便听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林婉儿从皇家别院搬来林相府替林珙守灵,已经跪了半日了,谁都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