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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罗固安的简单描述,剩下的寻州川自己也能凑起拼图:
他妈妈查出肝癌已经挺晚,虽然马骁休学了一年去医院照顾她,三年前还是去世了。所以现在他还是大五,离考研还有几个月,但马骁成绩相当好所以不出意外是能考上的,考上了肯定要进李教授的研究室,正好有咱们公司的这个项目于是爱才心切的老教授就让他从头跟进,以后履历更好看。
罗固安神色复杂地瞥着寻州川:“我看你们之间氛围不一般,结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是睡过几次的关系是吧。”
某种程度上的确如此。
寻州川无话可说,他们四年没见,当然不知道了,况且茶水间也听不到这样的内容,他又不是女人没法共享她们不知道为何那么详尽的情报网,也不是裸官这样油头粉面的业务骨干能套出祖宗八代来。
罗固安翻翻眼皮,“他也真是个可怜孩子,听说当爹的跟不存在一样,他进大学就一直在打工补贴家用……你一点都不知情吗?”
寻州川扭着眉头盯着空气出神,没说话。
“哎呀我真是服了,有点良心就去道个歉,虽然共事的日子没几天咯。”罗固安难得碰上寻州川吃瘪,心情看上去很飞扬。
“要你废话。”寻州川似乎回了神,想起来要怼回去。
罗经理扁扁嘴,做了个鬼脸出去了。
靠着会议桌,寻州川塌下腰长长吸口气,他揉着太阳穴,刚才的信息量一时间处理不过来。
三年前去世的,休学了一年……推算起来恐怕是马骁大二就住院了,那样的话……岂不是就在和自己分开后没多久?
寻州川还记得马骁说过自己是单亲家庭,妈妈工作很忙……最亲的人得了不治之症,他想必度过了非常煎熬的一年。
这么一想……寻州川意识到,之前自己还以为马骁变化这么大是和自己分手的缘故。
可见根本就不是。
此时此刻,虽然谁也不知道他那么想过,但寻州川依旧为自己之前的自以为是感到难堪。
*
老曹对这个外甥很无语。
他出来打拼时间早,外甥婴幼儿时期倒是见过几回但没相处过,再见的时候这小子已经十五六岁,清秀得像一支未成熟的香蒲,姐姐带着他搬来这座城市,一晃就十几年过去了。
现在这臭小子,已经学会了在酒吧里喝到烂醉如泥。
难不成以前没教过他不要在酒吧里喝醉吗?!多危险啊!即使是自己的店!
“不是要你看着点别让他喝太多?”曹憬淳只能对着酒保撒气,对方无辜地辩解。
行了行了,挥挥手,老曹知道自己是迁怒,撑在面板上对着这个趴在吧台上不省人事的晚辈叹气。
“副店长?”
有人叫他,老曹一抬头,认出了这个人是前些天的那个大学生。
“别叫副店长了怪绕口的,叫老曹就行,来喝一杯?”他迎上去把手放在了倒扣的酒杯上。
“不了不了我来找……嗯?在这呢?”他转而来到寻州川身边,“喝醉啦?”
“是啊,这家伙。”老曹跟过来,又叹口气。
“这怎么回去呀,寻哥,寻哥?”
迷迷糊糊的,寻州川好像听到有人叫他哥。
这么叫他的人很少,他的名字不好称呼,州川两个字不怎么顺口,熟人想随意点叫他吧,他冷淡的气质又让人叫不出口,人们总是会自动辨别出适当的称呼方式,大多数人的选择是直接叫他大名,极少数比如家里人会叫他六儿,公司里在姓氏后缀一个职务,除此以外他没什么朋友,也就没什么昵称。
马骁一开始也没找到称呼他的方式,川哥——听起来像是某家火锅店,寻哥听起来不够亲密,马骁纠结地问他怎么叫比较好,但寻州川觉得也有趣,就批准他叫哥了。
酒吧里很少自报大名,老曹叫他六儿,被酒客听到了就叫他六号,六先生,Six,和Sex谐音,倒也搭。
所以老曹听到这个大学生叫他“寻哥”的时候有些诧异,说不定连名字都知道,也不知道六儿是打得什么主意。
“寻哥?你醒醒。”大学生还在叫他。
老曹装作若无其事,“他让你叫他寻哥?”
“是啊,”学生抬头说,“不过好像其他人都叫他六先生六号什么的。”
老曹笑了一下,“嗯。”
因为叫不醒,大学生在寻州川身边坐下来:“为什么是六呢,是因为本名里有陆字吗?”
“谁知道呢,”老曹耸耸肩,“你下回问问他呗。”
寻州川其实半醒不醒,他听到有人叫自己寻哥,就想回应一下,但抬不起头来,浑浑噩噩间那个人似乎在身边坐下了,寻州川便倚靠过去,“臭小子……”他呢喃,嘴里直发苦。
“寻哥?我送你回去吧?”
那个人抱着自己,暖暖的,好……他想回答。
但实际上,他说的是:
', ' ')('“好……想吐……”
*
老曹和大学生把人扛到了厕所马桶边,让他扒着吐,里面的隔间传来不可描述的噪音,老曹只觉得烦躁。
拖一个喝得烂醉的人,比扛两百斤的米袋子还要累人,他面前的隔间里那小子还在呕吐,最里面隔间的木板却被撞得啪啪响,老曹忍不住高声道:“小心一点啊撞坏了要赔的!”
声音顿时小了,或许是改撑墙壁上了吧。
寻州川吐完了,清醒了一些,被大学生扶起来坐在马桶盖上,歪着的身子大半还是靠在人身上。
“我送你回去吧寻哥?”那个学生又说。
寻州川睁开醉眼,“嗯……你不生气啦……”含混地回答。
老曹原本想随他们去算了,但看看寻州川那死样子,又不忍心。
“别送回去了,我去楼上开个房让他睡那吧。”老曹说完,就打算去扛寻州川另一边胳膊。
结果学生拦了他一下,“这样好吗?”他说,对老曹有戒备的样子。
曹憬淳愣了一下,看来寻州川甚至没告诉他个大概,这就有意思了。
据他所知,几年前那个大学生,可是都带回家了。
六儿约炮从来不带回家的,都是酒店解决。
于是他格开学生的手,把人扶起来,“放心吧,他在这里混了多少年了,我要靠不住他也不会在这喝醉。”说完拖着烂醉的人往楼上走。
两人合力把寻州川扛进了房间,往床上一放,老曹也没给他脱衣服就盖上了被子,反正酒店的床单不嫌弃厕所地板,再把垃圾桶提到床边放着,拍了拍外甥:“垃圾桶放在这边啊!听见没有?!”
寻州川不耐烦地哼哼了一下。
老曹干完这一切就准备撤了,但那个大学生却好像还没打算走的样子。
他在门口叫了一声,“走吧?”
“寻哥不会有事吧?醉成这样……”
“还能有什么事,半夜要吐他自己起来吐就是了,三十的人了有经验。”老曹刻薄地吐槽。
回到酒吧,曹憬淳一边抽烟一边琢磨,到底是什么事让寻州川喝得烂泥一般,回想起来,上一次他好像说……遇见了谁?
谁呢?
曹憬淳想了半天……等等,难不成是几年前那个大学生?至于吗?不就是睡了一个月吗?还专门特别怨愤地抱怨过一星期只能见一次的那种?
还是来这座城市之前的谁?那时候也才十几岁不至于吧……
啧啧,男人心真麻烦。老曹吐舌头。
设计组里组长和副组长是骨干一般都不来,马骁他们助理算打杂的,但也不是每次全都来,一般是两个两个轮换。
寻州川急于想找到马骁道歉,他拿着手机犹豫了,短信和电话恐怕都不行,他是个社会人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他得当面道歉。
但偏偏好几天都没轮到马骁来。
就连副组长小肖都来过一趟,马骁也没来。
寻州川心想真是没一件事顺心。
眼看又过了好几天,他还没见到人,每天焦虑地盼望着,连刘神经都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感觉不对劲儿。
寻州川也纳闷,只要和马骁有关,他就总是碰钉子,真是见了鬼。
终于,周五那天他们整个组都来了,毕竟交流临近了尾声,打算整个流程和项目系统地沟通一下梳理一番。
会议上说下周可能甚至都不需要人再过来了也说不定。
寻州川得抓紧时间。
下会后,大家还在聊着一些边角内容,寻州川也被领导拉住了说事,他有些分心,总是在留意马骁那边,现在人还很多他也没机会只能拖着,只见大学生整理好文档,要和同学一起出去了,寻州川急急地应付完领导朝外赶去。
“小马……不好意思,麻烦你来一下?”
走廊上,马骁正和同学一起朝电梯走,胳膊突然被拉住了,他一回头,看到西装革履的寻州川站在那儿,盈盈含笑,对同行的其他学生点点头:“跟你们借一下小马哦?”
队里有女孩子,面对寻经理这样又绅士又英俊的男人,咯咯笑着说好呀好呀,好奇地看着马骁跟着寻州川去了隔壁小会议室。
一进去,寻州川刚关上门,马骁就转过身来,他一只手抓着厚厚的资料袋,一只手插在裤口袋里,静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寻州川张张嘴,吞咽了一下,“那天我……我说错话,不是有意的,你别介意……”
马骁的眼珠子很黑,对着他的时候一眨不眨,像黑漆漆的山洞,寻州川有种要掉进去的错觉。
“我很抱歉……”他声音近乎嘀咕,似乎意识到了太小声,又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抱歉。”
安静了一会儿,马骁点了点头,“嗯,”他说,目光垂下去也不知道在看哪里,“没事。”简短地说完,马骁就抽出了口袋里的手打算去开门。
', ' ')('寻州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那只手,马骁有些吃惊间下意识握住了碰触掌心的物事,寻州川的指尖有些凉,这是他们几个星期前握手后第一次碰到对方的肌肤。
但一反应过来,马骁就松开了,“还有什么事?”他有些粗声粗气地质问。
寻州川好似也吓了一跳,换做以前他大可顺手揩油引诱一番,反正男人大多是经不起诱惑的动物,但眼下他缩回了胳膊:“没事……不好意思……”
马骁吸了口气,扭开门把手出去了。
寻州川在小会议室里又待了一会儿,才往外走,设计院的同学们已经到电梯那去了,后面都是公司的同事在一边说话一边离开大会议室。
“嗯?寻经理你在这儿干嘛?”他们随口问道。
寻州川耸耸肩,不作答。
在自取其辱。他心道。
反正马骁是不会原谅他的了,新仇旧恨,彻底完了。
他走楼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水杯喝了几口,努力下咽着,总觉得有什么堵在胸口,闷得慌。
算算今天周五,换了这家公司后的一个好处是一周双休,所以他今晚就可以去酒吧,即使他上周末喝太醉了现在说起酒字都犯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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