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41节</h1>
提到阜怀尧,顾郸明显浑身一瑟缩——那个他追随着的人冷锐勾魅看起来冰冷血腥而不详,却是他立愿侍奉一生的君主。
“你的忠心本王很欣赏,不过你要记住,忠心也是要头脑的,误杀盟友反惹杀身之祸什么的,那就太蠢了。”阜远舟眯了眯眼,又睁开,随着眼睑的渐渐上移,双唇在俊美的面容上缓慢地划出危险的弧度,那双黑色的眸子却像是如一泓墨潭,幽寒彻骨,像月夜下追风傲雪的剑光,没有那个他尊敬并且倾慕的兄长在身边,那隐藏在躯壳下尖锐的棱角变得越发明显,而本人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而且,若是本王和你来比,你猜猜,皇兄会选谁?”
会违抗命令的属下,铁血冷漠的天仪帝会留吗?
没有君王会留一条不听话的狗,尤其是,这条狗并非无可取代的时候。
而现在的他,仍是文武盖世能为阜怀尧所用的乖巧听话的弟弟。
对方的话外之意太明显,顾郸一动不敢动,冷汗像是蛇一样滑腻腻地顺着额头滑下来,他用一种近乎恳求和绝望交织的眼神望着面前的男子,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阜远舟不为所动,直起身子,轻声一笑,声音也恢复到原本的模样,连浓墨般的眼眸都变得清澈如初,“顾太医,既然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你每隔几天送来的药膳就停了吧~~~”
正好有宫女路过,听到后掩嘴偷笑——没想到殿下怕吃药。
顾郸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胡乱地点着头。
阜远舟满意地点点头,举步离开,绣着大簇紫藤花的繁丽衣摆几乎委曳于地,压摆的两条坠玉掐花流苏笔直垂下,在转身的瞬间划出优美的圆弧。
背后,顾郸脸色发白几欲瘫倒在地,靠着墙壁,在春倒寒的冷意里汗湿重衣。
……
雨声淅淅沥沥打在屋瓦飞檐上,寝殿里,墙角近人高的宫罩纱灯内,烛焰暖暖地燃着,四周的窗子上也挂上了厚重的牡丹素绣绵帐,挡住外头的寒风。
阜远舟一手端着个半透明的水晶圆碗,脚步无声又快速地踏入殿内,碗里蜂蜜水没有溢出半点,他忽地想起什么,又放重些许脚步。
床榻上躺着的男子果然没睡着,只是闭目憩息,神情静然,听到动静后眉峰略略一动,接着便睁开了眼,他的眸色本是清极寒绝,看到来人后微微松融。
“皇兄,喝点蜂蜜水润喉吧。”阜远舟坐到床边,道。
阜怀尧微一颔首,便被扶了起来,靠在了对方身上,他伸手接过阜远舟捧着的水晶圆碗,温热的液体轻轻送入喉中,让略显干涩的嗓子好上许多。
他的袖子在动作间滑下,露出一截白似霜染的手腕,阜远舟替他掖了掖,把空碗拿回来放到一边,然后用手背碰碰他的额头,试一下温度如何——还是热的。
“什么时辰了?”阜怀尧问。
阜远舟看了看更漏,“再过两刻就卯时了。”顿了顿,他皱眉,“皇兄还要上朝?”
“今日不是休沐,小病而已,何须罢朝?”他淡淡道。
阜远舟扁扁嘴,他自然是知道,在还是太子的兄长摄政那几年,阜怀尧就从未停过一日早朝,就勤政这点,玉衡史上能与之相比的皇帝都不多。
“明明是朕病了,怎么委屈的是你?”瞥见他的神色,阜怀尧冷峻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烟色的淡笑,伸出手放在阜远舟的头顶,轻轻揉了揉,顺毛。
阜远舟也不介意被当做孩子,似真似假抱怨道:“有个太勤快的皇帝哥哥,远舟觉得自己担子甚重啊~~~”
“你啊……”阜怀尧失笑,收回的手顺道捏捏他的鼻子,感觉身上的不适也好了很多。
“皇兄,我陪你上朝。”阜远舟无可奈何道,他早就知道自己劝不动人了,已经叫宫人准备好了他的朝服侯在外面。
“别捣乱就随你。”天仪帝随便叮嘱一句,果然又看到了那人小动物般露出无辜的表情,于是又淡淡笑了,片刻后,才问:“为什么要常安亲自去熬药?”
阜远舟眨了眨眼睛,“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阜怀尧抬起双眸看他。
“怕……怕有人下毒。”青年顿了顿,歪头回看他,这般道。
“谁会下毒?”阜怀尧像是不经意地问。
“不知道……远舟只是不放心……”他的脸色中流露出有些恍惚的冷意,而他自己毫无所察,目光也变得朦胧起来,仿佛陷入迷雾般真假难辨的回忆里。
是因为当日那杯毒酒吗……
阜怀尧一蹙眉,“远舟。”
阜远舟像是突然惊醒一样,望向他时眼神又恢复成明澈的清明。
常安恰好在此时走了进来,举着托盘,托盘上是一碗散发着浓浓药味的中药和一碟软糯的枣泥甜糕。
阜远舟好像忘记了刚才的失神,起身接了过来,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手指一动,指间便多了一枚银针,在药和甜点里试了试,确定没有什么特别的“佐料”,才端起那碗温度适宜的中药给天仪帝。
常安微微皱眉,就见阜怀尧冲他使了一个眼色,他瞬间心领神会,立刻告退,去寻薛定之重新布置了一下天仪帝身边的各类人手。
阜远舟的动作倒是提醒了他,虽说恭肃王死了,永宁王疯了,博安王走了,但是新帝年初刚登基,难免有内内外外的人不安本分。
这帝位之上,最不缺的就是阴谋算计,踏错一步都可能生死难料。
……
天色微明,雨也慢慢地停了,太和殿大殿前静静排列着上百名等候上朝的文武官员,几株笔直的青松和盘曲的古榕立在道路两侧,乍冷的春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楚故和燕舞在人群中穿过,不少人都或尊敬或友好地让开路给两个年轻有为的重臣,他们一个个回了笑容,不怎么费劲就找到了那个一身雪青官袍、温柔秀雅如江南烟雨的男子。
两人站到甄侦旁边,使劲甩眼色——苏大才子怎么样了?
甄侦冲他们柔柔一笑——能怎么样?
燕舞眼巴巴望着他——小侦你别辣手摧才啊!
甄侦挑眉——我自是有分寸的。
楚故抽抽嘴角——你居然知道分寸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