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知言还是太孤独了,成天巴望着孟焕之回家,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他一起。明知孟焕之重心不在后宅,总想多耗费他的时光一起共度。这下,不仅孟焕之渴望,知言也同样,她轻声呢喃:“焕之,咱们的孩儿一直不来。”
“不急”孟焕之安慰她,顿了顿之后再说:“你年岁小,适宜等两年有孕,药石避子总对身子有碍,我未曾敢用。一直没消息也不算坏事,我都不曾着急,你更要放宽心。”
嫁个好男人果然不同,知言情不自禁寻着索吻,勾得某人气息紊乱,推开了她,各睡自己被窝。知言窃笑道歉:“焕之,方才我不该发火,又误了你的学业。”
“无事,我喜欢。”某人正在努力平心静气。
呃,明明是头狼偏要忠犬附身,知言很不适应,没法接话,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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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秦晖抽空来看知言,道出秦时和乔婉之事前因后果。原来乔婉终忍不住求了秦樱,只说要和定远侯府退亲,嫁给八表哥。骇得秦樱当场失手打了茶碗,略加思索后,安抚住女儿,乘车赶到首辅府,寻了老狐狸。父女两人商议过后,寻来秦时,不及让他和家人告别,连夜送到英国公处,跟随押粮的车队去了军中。至于秦时到底在何处,家中除了老狐狸无人知晓。
“原来如此”知言垂目轻叹。
秦晖斜倚在圈椅中,先对孟府的茶水品头论足,嫌水煮得太沸,又说茶失了清香,埋呔一番才说起正事:“眼下这是最好的下场,若八弟真惹恼了宁远侯和定远侯两家,老头子在一日,倒没人敢动他。将来他老人家总有退下来的一日,八弟又吃着武将的饭碗,一个不留神被人寻晦气,军中咱们家可是插不进去手,只有眼睁睁看着他倒霉。丢了差事是小事,怕的是对方心黑下死手要他的命。”
秦时是乔婉和乔骁的表兄弟,可不是乔骏的表亲,更不用说还有定远侯府赵家在其中。他们的事也算了结,知言转而问起秦晖:“六哥,听说你跟着楚王已有些日子,现在外头乱哄哄的,最好别掺合到皇子们中间。”
秦晖不以为意,吊儿浪当说话:“你六哥还能干什么,文不成,武不就,惟知道逗鸟闲逛,结交到皇子可是天大的荣宠。我还指望将来靠着他做个大官,不去点卯,不领差事,只拿俸禄,有好事我可是不想错过。”
他就装,从小看似最傻,其实扮猪吃老虎,还是个黑心的猪。知言轻嗤:“六哥,你哄谁呢,打量着我没跟你一起长大,不知底细怎么着。”
秦晖略坐直身子,轻挥手示意屋里的人退下,收起嬉笑的表情,正色说:“九妹,自你嫁人后倒变得愚了,尚不及八妹通透。她从来都不问,张口便是不管我在干何等勾当,她总会为我收尸。”
这话说得太渗人,知言注目于秦晖,轻语:“我担心你们。”
秦晖脸上复现出笑容,打个响指,轻松说道:“家里脏手的活总得有人干,以前是五叔,他任劳任怨干了十来年,老头子放他自谋前程,现在便是我。不是你六哥夸嘴,这活计家里再挑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来担当。”
知言心中默数一圈,大房本是重中之重,历来爱惜羽毛不沾惹事非,秦旭中进士后被岳父挑走进了编修馆,大房庶子秦晔温和好性子。
二房秦明心软好心肠;七爷秦晌书呆子;秦晓却是兄弟当中心思最缜密的一个,也能下得了狠心,不足之处他沾上好赌的恶习,虽现在改过,终是隐患。
三房秦昭不消说,探花郎进了翰林院,更要保持好名声,秦旷去了北疆且不得回来,秦昌尚小还是个多嘴的小乌鸦。
四房秦时习武,现在又被送走,十一爷秦晗更是暴脾气。
五房秦晤有七分秦昭的作派,总不能让五房代代不得出头,十三爷秦晨也尚小。
六房秦昊更不用说,英国公家外孙,光鲜耀眼。
数来数去,只有秦晖最合适,与虎谋皮,焉能安身而退。
知言收起担忧换上笑容,祖父、父兄和丈夫都希望她无忧度日,那就尽力做好内宅妇人。
秦晖又与知言说笑几句,临去时从袖中拿出一件顽意,说是淘来的西洋物,几个妹妹都有份。他盯着知言打开,施然离去。
知言拿起镶着宝石的八音盒,掀开黑漆翻盖,放上跳舞的娃娃,音乐响起,耳边秦晖说过的话犹在:“九妹,你别的都不用做,只哄好你的枕边人,秦家会有用得着他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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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秦晖从妹妹府上告辞,悠闲自在骑马穿行过燕京城。
此时,妹夫和二哥、四哥他们都该从官署出来;家中七弟领着十弟和十二弟正在苦读;大哥和三哥陪伴妻儿,准备下届科举;五哥跟着六叔应酬几位学儒;八弟和九弟冬练数九,夏练三伏;久居外地的十一弟和十三弟也各自有功课,最小的十五弟也进了学。
转过几条街道,脂粉香气夹杂着酒香扑面而来,丝竹乐声传入秦晖耳中,他精神百倍下马进了一家酒肆,
随着堂倌高声呼喊:“六爷来了”,雅屋门推开,坐着一圈人形态各异,各怀心思迎了秦晖进去。
木门合上,关住外间靡音吵杂。
☆、第125章 说花谈韵
晨曦清芒洒落,园中丹桂飘香,花间青衣男子眉目飞扬,长剑舞动,身轻由回纵,衣袂因风起,兵刃信由心,剑气扰生灵。草木瑟瑟,枝叶摇颤,惊起莲池中锦鲤,泛起涟渏一片。
知言凝神站在远处,手中捧着孟焕之的外衫,等着他晨练罢披上。她总恨时日苦短镇日闲着无聊,遂也跟着孟焕之早起,陪伴他舞剑打拳,等送他出门,再补上一觉。
孟焕之收剑平复气息,伫立在原地笑若灿阳,玉面无瑕,伸展手臂等着知言过去。每逢他两人在园中,下人都避了出去,知言脚步轻盈扑到他怀里,被他揽腰在空中转了大半圈,不禁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
她清脆的欢笑声,伴着孟焕之爽朗的笑声回响在后花园。引得园门口的长兴伸长脖子向里张望,被立冬狠抽后脑勺拽回来。
好不容易脚落地,知言打开了长衫让孟焕之披上,并拿出帕子为他拭汗,见汗渍湿透了内衫,嘴里报怨:“要不是我盯着,每回只换外面衣衫,湿透的里衣仍穿上一天。总在说我不爱惜身子,你才是明知故犯。”
孟焕之抓了妻子的手亲吻,听她如小女人般絮叨,只唯诺应下。
用早饭时,知言又说起:“焕之,后日你休沐,我可是请了老祖宗她们来家里做客,可不能又被人拉了去。”她又指着食盒道:“天渐凉起来,中午你还是和同僚到外头吃两样热乎的饭菜,这里头装着几块桂花糕和梅饼充饥,不能贪图省事,随意糊弄自个的肚子。”
孟焕之姿态优雅用着早饭,细嚼慢咽,脸上漾笑,脉脉注视娇妻。此间温馨安宁,令他不忍离去。
知言送走孟焕之,信步回屋时才醒悟过来,从早晨起床到现在,都是她一直喋喋不休,孟焕之很少插话。如此下去,她会不会变成话唠?
有了危机感的知言不再打算补觉,寻出《曹全碑》用心临贴,这是她最喜欢的字贴之一,唯愿有朝一日也能写出如此秀美飞动、逸致翩翩的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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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焕之进了翰林院,迎面碰上几个同僚,边走略作寒喧。玉堂署内一众翰林正交头接耳窃语,无非说些临进中秋节,该备礼到几位恩师并上司家中走动。
翰林甲抬头看一眼来人,面上挂笑:“孟翰林好命,不用四处奔波寻门路打点,名副其实的天子门生,令人眼羡。”语气中不掩嫉妒和忿忿不平。
其余人等也都相互使着眼色,随声附和几句。
孟焕之一笑置之,并不辨解,他走到自己的书案旁,欲打开昨日未完成书稿,手伸到卷册上却顿住,桌上诸物似被人动过。不及孟焕之再深思索,门口来了个唤他:“孟翰林,掌院请你过去问话。”
孟焕之顶着屋内其它人各种眼神朗然出屋,行到翰林院掌院办公务的正堂内,屋内一位精瘦的老头盯着桌上的书卷已候了多时。此人正是梅掌院,也是秦家八姑爷的祖父,素以治学严谨为人清正而著称。
梅掌院见孟焕之进来也不客套,指着书案上的书稿询问:“你过来看一眼,此文可是出自你手。”
孟焕之心中大致有底,拿起书稿细读一遍,颔首道:“虽是出自下官之手,可有两处不起眼的地方被人略作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