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鉴步伐一停,指着右侧刻着“一点香风”的牌匾道:“到了,这是赤松镇最大的布坊。”
许垂露顺其所指举目望去,见门前除人群熙攘外还华盖云集,有几辆马车华丽招摇得像是銮舆凤辇。
她心下一惊,不敢迈步:“这里今日不会有什么贵客吧?譬如皇亲国戚之类的……”
玄鉴看着那几辆车驾,解释道:“这些是香风阁运送布匹的货车。”
不是,在朴素的武侠世界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里里外外都发着富贵金光的布坊真的合理吗?
“这家铺子应比别处要贵吧?我只是想买几件日常可穿的衣裳,绝情宗既尚简朴,不如还是换一家?”即使并非自己的钱财,她也不想如此挥霍。
玄鉴略有为难:“我没去过其它铺子,因这家掌柜与宗主相熟,我们才常来这里。”
又与萧放刀认识?
这条街萧放刀含量过高。
“很熟么?熟到能打折……呃,能有暗价么?”
玄鉴斟酌道:“暗价大概没有,但她曾是绝情宗弟子。”
许垂露迅速捕捉到了重点:“原来真的有成功脱离绝情宗且还活着的弟子?”
“嗯,那时我年纪太小,有些事记不清楚,但从同门那里也听到不少有关她的事。”玄鉴对她的问题总是很有耐心,“此店掌柜名为阮寻香,原是南方鹤州富绅之女,闻天下第一创立绝情宗,便要千里迢迢地来投奔,她性格骄纵,父母拗她不过,只得派了家丁侍卫护送她来幽篁山,她热情极高,入门的三项要求也一一首肯。”
“既然如此,后来怎么又要走?”
“她做派豪奢,不仅自己耽于享乐,还要同门与她一同吃喝玩耍……这样,如何能学会武功?”
所以学不会武功会被退学吗?许垂露忽然有了危机感。
“她不会便罢,然而因其家世容貌俱都出众,不少男弟子对她动心,但碍于门规无法言明,只能私下里献些殷勤。实际上,宗主对此颇为头疼。”
许垂露倒是很能理解,对美丽富婆的爱慕之心可不是冷冰冰的门规能阻却的。
“有一日,她终于厌倦了绝情宗乏味的生活,向宗主提出离开之请,宗主知她的性子强留不住,然门规不可破,她要下山须得归还在绝情宗所得。”
许垂露思索:“她未学会武功,听上去也没有其他所得,归还了什么呢?”
玄鉴笑了笑:“宗主说她破坏了绝情宗简朴清正的门风,此等无价之物,该如何作偿?阮寻香却说,世上没有无价之物,宗主的意思无非是说她走之后这些弟子由奢入俭难,会心生落差,她填了这落差便是。”
许垂露震惊:“她——”
“门中弟子吃穿用度一律与她在时无异,所有支出由她来付。”
“所以,绝情宗的家底大半都是此人所捐吧……”
收了这位弟子简直血赚。
玄鉴却道:“其实,她还带走了一样东西。”
“怎么说?”
“她临走之前曾问她的追求者们可有要与她一起离开的。这也是宗主授意,欲试探门中是否有人意动。但除她之外,旁人要走必被废去武功,这于江湖人而言无异于折损半条性命,他们对阮寻香固然喜欢,却没有到舍弃一切的地步。”
许垂露顿了顿:“从阮寻香的角度看,这还真是令人尴尬又失望。”
“的确,她对朋友大方热络,下山时却无人相送,宗主威压在顶,无人敢对一个叛门之徒依依不舍。”
“……”
“只有一人例外,那位同门武功已是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平日里练功刻苦,性格木讷,与阮寻香没有什么交情。没人想到他会站出来……要为阮寻香退出绝情宗。他叫俞中素,被废武功后,在宗内歇了一夜,第二日便护送阮寻香回鹤州了。”
虽然许垂露已可以猜测到之后两人的发展,却还是忍不住确认:“后来呢?”
料峭寒风卷起华盖帘幕,将一道醉人妙香送了出来。那味道柔和稔腻地萦在人的鼻尖,却不急着冲入鼻翼,只悠悠盈盈地泛浮游浪,为那明明灭灭的香气添了一抹捉摸不定的玄虚。
未见其人,先闻其香。
马车内走下一名女子,她的手搭在车夫的臂弯,犹如陈列在金匣里的一段玉藕。她款步迈向许垂露所在之处,鸾鸣莺语般地开口:“后来,我成了香风阁的掌柜,他成了横雨镖局的总镖头,这个结果,姑娘可还满意?”
许垂露被香风、美人和扑面而来的富贵之气震撼了,她怔了片刻,才僵硬道:“……阮、阮掌柜。”
还有比当面八卦被本人抓到更窒息的吗?!
不过,这两人的走向居然不是爱情故事,而是励志人生?
“又是新来的弟子啊,小玄鉴怎么老是讲这套陈年旧事,关于我就没什么新鲜事可说了吗?”阮寻香抬袖相迎,一双桃花眼漾出了春水般的笑意,“快进来吧,今日小雪,敝店为客人准备了薏米粥和桂花糖,再沁心暖胃不过了。”
玄鉴向她一揖:“我不知往事详情,道听途说,如有错伪,请阮掌柜莫怪。”
“没说错呢,只是我与俞镖头没成夫妻,只当了朋友,怕是令这位小友失望了吧。”
许垂露连忙摇头:“阮掌柜乃女中豪杰,俞镖头亦胆魄过人,无论是珠联璧合还是门户各立,都非我能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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