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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早怔怔地在洗手间待了半天,心里不断盘算着等下如何跟弟弟解释。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只好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一直等到门口没有任何动静了,才悄悄打开门锁,准备直接溜回卧室。
他扶着后腰,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一抬头,便看到池昊正目不转睛地站在门口等他,仿佛守株待兔。他心里颤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慌张,唯恐弟弟怀疑什么,只能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尴尬地笑了一下。
“哥,我扶你。”
池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但池早能明显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低了很多。刚才在洗手间时故意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哗的,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打电话。
想到这里,池早心里一震,遭了,难道——他真的已经知道了?刚才不会是给沈晖打电话问了吧......
两人各怀鬼胎,一路走到了卧室。池昊扶着他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起来。见池昊不言不语的样子,池早心里有些慌张,犹豫了一会儿,见弟弟没有丝毫要走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没什么事......你就先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池早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偷偷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静静坐着的弟弟,而对方也正好在看着他。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池早有种被抓包的错觉,他慌忙低下了头,将自己窝在被子里。
池昊本来正在盯着哥哥沉思,此刻突然被打断,思路瞬间拉回了现实之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池早,停顿了一下,终究鼓起勇气抓住了哥哥的手,表情严肃了起来,看得池早心里有些慌乱:
“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池早闻言心里一惊,他仔细观察着弟弟的神色,紧张到手心都微微出汗。不会,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些天他都伪装得很好,池昊应该不会知道,这次只要能糊弄过去就好——他凝神顿了一顿,尽量将语气放得平稳一些:
“小昊,你别胡思乱想,哥每天跟你朝夕相处,怎么可能瞒你什么。刚才吐血,只不过是怀孕吃不下东西,有些伤了胃,不打紧的。再说,之前也从来没有这样过。”
池昊听了,表情却愈发严肃起来,甚至带了一丝薄怒,一眼便叫池早有些心慌害怕。他抬起手,掀开被子,在池早惊慌的目光中,慢慢把手搭到哥哥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一下又一下地画着圈,声音低沉冰冷了几分:
“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刚才,我给沈晖打电话问过了。”
——告诉我吧,哥,池昊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我只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闻言,池早只觉得如坠冰窟,脸色惨白。难道——刚才在洗手间外面,池昊真的给沈晖打了电话?不,不可能......沈晖明明答应过他,绝不会违背他的意愿......
池早努力地定了定心神,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他的心脏砰砰直跳,额头上冒出一些细密的冷汗。深呼吸了几次后,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强装镇定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小昊。沈医生在电话里有说什么吗,是通知我按时去做B超吗?”
池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在努力从他苍白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他的手脱离了微微隆起的小腹,慢慢向上移动,一直挪到哥哥的心口上。
“哥心跳的好快。”池昊看着他躲闪的目光,冷笑了一声,“真的不打算说吗?”
池早脑子里空白了一瞬间,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和他对峙。池昊给他的威压太强,再这样下去,他怕他真的会不打自招。想到这里,他猛的推开了弟弟的手,大脑里飞速运转着——
是了,池昊既然没有直接拆穿他,而是选择反复质问,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在套话。也许,他根本不知道,只不过是想赌一把,看能不能诈出来。
想到这里,池早镇定了几分。他换上了一副疲惫的神情,将被子拉高了几分,背对着弟弟侧着躺在床上,声音也有些懒懒的,发出了无情的逐客令:
“你真的好烦。是,我是有秘密瞒着你,我说我喜欢吃虾,其实我更喜欢吃鱼,现在你满意了吗,可以出去了吗?不要打扰我睡觉。”
池昊默默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他细细打量着哥哥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千回百转。闷了半天,只得淡淡地说一声:
“那......我出去买点菜,哥,你在家好好休息。”
一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池早才翻过身来,松了一口气。刚才被弟弟逼问的时候,他满身冷汗,差点就要招了。想到这里,他一手抓过床头柜的手机,飞速地点开对话框,发送了一条消息:
——沈晖,刚才池昊给你打电话了对吗?
对方很快回复了:是,你放心,我没说。
池早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继续编辑消息道:池昊肯定是怀疑什么了,都怪我,今天吐血太急,不
', ' ')('小心被他看到了。他刚才一直质问我,幸亏我定力够强,不然差点被他套出话来。
看着屏幕上乍眼的“吐血”二字,沈晖心里一阵酸楚,他犹豫了一下,艰难地打字道:这样拖下去,肯定不行。池早,你还是早些来医院接受正规治疗,不然——很有可能坚持不到孩子出生的那天。
收到沈晖的回复,池早心里一沉,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他的一只手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努力深呼吸了几次,勉强控制住眼泪,回复道:好,我知道了,我会自己权衡的。谢谢你......沈晖。
放下手机,池早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将自己窝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地掉,泪水将枕头都浸得湿湿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好无助,他好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保不住这个孩子,害怕池昊知道他的病情,害怕自己会毁掉现在的一切。
......
池昊出了门,去的不是菜市场,而是一路直奔医院的方向。自从看到哥哥吐血,他的心里就十分惴惴不安;再加上哥哥那躲躲闪闪的表情,池昊的心里浮现了一个不好的猜测——池早,绝对瞒了他很重要的事情。
——“喂,沈医生吗,护士站这边有病人家属找您。”
护士挂了电话,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年轻人,心里有些疑惑。病人住院的时候,从来没见他来过,怎么这时突然自称是病人家属?而且,还这么年轻,看起来就像高中生一样......
她摇了摇头,再次重复了一遍:“您好,病人出院之后,可以拿身份证去病案室复印病历,我们科室这边暂时不提供。”
池昊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没事,我不看病历了,我就在这儿等沈大夫来。”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沈晖刚换好衣服。挂了护士的电话,他心里还有些疑惑,脑海里飞速过了一遍,完全没想到这时候会有哪个已出院的病人家属来找。他匆匆整理了一下,快步来到护士站,那人一转身,看清楚他的脸,沈晖便愣住了。
“池昊,你......”沈晖有些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如果是想问关于你哥的事情,我无可奉告。在电话里,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等一下!”在沈晖转身之际,池昊猛的拉住了他,神情有些严肃,又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沈晖,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他四处看了看,又继续补充道:“这里人多,咱们出去找个地方说吧。”
两人来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小茶馆,开了一个包厢。坐定之后,池昊给沈晖砌了杯茶,苦笑了一下。
“他也瞒我,你也瞒我......”他怔怔地盯着桌子上的绿釉茶杯,落了两滴泪,“如果有一天我哥死了,难道我要做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吗?”
沈晖心里一震,神色微微变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他顿了一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想多了。”
见他还是不肯说,池昊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他的神色有些凄然,微微笑了一下。沈晖看着他,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池昊这副惨笑的样子,其实和池早很像——明明,他们兄弟二人长得并不相似。
池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好像在心里酝酿着什么事。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来,快速抹了一把眼泪,正视着沈晖的目光道:“沈医生,我给你讲一些,关于我哥的故事吧。”
“我哥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遇到难事了,受到委屈了,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扛,并不肯告诉别人。
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去世了。从来没有人告诉我,爸妈到底是怎么离世的。每次一问,哥就很伤心,时间长了,我也不敢再问了......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放学,街边有很多小摊,其中有一家在卖花花绿绿的棉花糖,围了好多人。那时候,我还从没吃过棉花糖,家里也从来没买过。我觉得很新鲜,就买了两个回家,想分一个给哥哥。
谁知道,哥一见了棉花糖,就跟疯了似的,抢过来扔到垃圾桶里,哭得满脸是泪。后来他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即使隔着厚厚一堵门,我都能听见里面撕心裂心的哭声......”
说到这里,池昊已经哽咽了起来,他的眼眶红了一圈,泪水又要掉下来。沈晖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池昊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吸了吸鼻子,又继续说道:
“后来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了哥的日记本,才知道他为什么讨厌棉花糖......
我好想抱抱他,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恨过他,也没有埋怨过他;爸妈在天堂,也不会怨恨他的,他不需要那么自责......可是我开不了口,我不敢提起这件事,我怕勾起不好的回忆,让他更伤心......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我哥开始经常回来得很晚,每次都吐得撕心裂肺。我问他,他只说自己在外面做酒水销售,喝酒是很正常的事。一直到后来,被我撞见几次陌生男人出入我家,我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不对劲儿......”
池昊红了
', ' ')('眼眶,两行泪水沿着面庞滑落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晖,哽咽着说道:
“沈晖,你看,我哥就是这样一个人,很擅长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他就喜欢瞒着别人,什么都不肯说,一个人默默抗......
这些年,他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我知道,他就是单纯觉得,自己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我,所以用这种近乎于自残的方式,来折磨自己......只可惜,我发现太晚,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让我哥去夜场卖身陪笑......”
说到最后,池昊已经是泣不成声。沈晖的面上有些动容,他从来没想过——池早精心瞒了一辈子的秘密,原来,池昊早就知道了。
“沈大夫,你是医生,医者仁心,一定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病人死掉,对不对?”池昊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猛的抓住了沈晖的手,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沈医生,我想,我哥一定是病得很重了。我之前见他吐过,但从来没见他吐过血。一想起他吐出的那几簇血丝,我心里就莫名慌张,好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喘不上气。沈晖,求你了,告诉我吧——
我哥每次瞒着我,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这次,我真的非常不安,如果我哥就这样出事了,而我一无所知,我会懊悔终身的。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我哥一个亲人了,他就是我的全部;沈晖,我真的不能失去他,至少,我不能束手无策,毫无作为地直到最后......”
池昊说罢,便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他的手心出了细密的冷汗,心脏砰砰直跳,为即将可能听到的噩耗而微微颤抖着。
沈晖的心里百感交集,一开口,发现自己竟也有些哽咽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顿了片刻,下定决心般说道:
“池昊,我只说一遍,并且,我能保证,我接下来说的,绝无半句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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