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边揉着肩头边苦笑:“你去了不就知道。母亲说,要是赵将军疑心又是谢家的圈套,就将这玉箫给你,还要问你一句,将军是不是已然忘了血海深仇?”
话音落时,少年把手中的玉箫陈于赵让眼前,那尺八雕琢地精巧别致,管身上一条细小的龙盘旋于六孔之间,龙头昂首于吹口。
赵让见此物不由大惊失色,他生平一大憾恨之事便和玉箫有关,眼前这分明就是当时那件乐器,分毫不差。
但他到底生性谨慎,心头巨震之后,冷静下来,将那尺八在掌中翻来覆去地察看,虽说夜色昏黑,但到底仗着月光,仍能模糊地辩出,在玉箫的末尾,所刻的字实是“卍伍”,而非他当时所看到的“卍陆”。
少年见赵让凝神不语,便又催促道:“你到底去不去?天亮前你还得赶回来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赵让把玉箫交还给少年,略略点头,少年见状大喜,忙在前方引路。
他似乎真是这后宫中的居客,领赵让所走的都是宫内偏僻、几无人值更的路,赵让对宫中布局一无所知,也只能任由他牵头,两人脚程都快,不到半盏茶功夫,到了某处极为冷僻的地方,孤零零只得一座很小的宫殿,周围并无其它屋舍建筑与它相邻。
少年止了脚步,回头朝赵让咧嘴一笑道:“赵将军屈尊了,这里便是冷宫。”
冷宫?赵让更是心下犯疑,难道这少年竟是太上皇妃嫔的珠胎暗结?
只是一切疑惑待见到那少年的母亲,暂时竟全被置之脑后,赵让有生以来从未曾遇见过如此美丽绝色、风姿绰约的女子。
她既做得十来岁少年之母,想来年纪也不会太轻,艳若桃李的容颜外,是举手投足间好妇的得体温婉,她见赵让,盈盈一拜,嫣然笑道:“妾身见过赵将军。劳将军夜半前来,妾身深疚于心,特备了些粗茶小点,望将军莫要嫌弃。”
冷宫的待客厅堂自然不会美轮美奂到哪里去,甚至还比不上赵让暂居的静华宫,赵让给妇人请至上座,看着眼前的这粗陋,又发觉那妇人一身荆钗布裙,甚至比不上服侍妃嫔的贴身宫女,更为这天香国色沦落此处而疑惑难解。
少年见过母亲,便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这厅中只剩赵让与妇人,赵让不禁颇有些尴尬,见那妇人不以为意,只好率先问道:“娘娘这宫中可还有其他服侍之人?”
他言下之意是避免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哪想那妇人却是凄然一笑:“将军太看得起妾身了,冷宫弃妇,还能有内侍宫女吗?每日但求温饱,已是天赐。”
她本就极美,这番柔弱凄婉之态,更足以令任何铁石心肠的人不忍,赵让也不好再说什么,低头执起茶杯,方觉茶香扑鼻,入口清甜,却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茶。
“请恕赵让直言相询,”礼节毕,赵让看着妇人开口道,“娘娘究竟是何人?深夜遣子相邀,幸亏赵让下手还有分寸,不然伤了令郎,赵让要如何向娘娘赔罪?”
他委实猜不出这妇人身份,虽见她坦然直受“娘娘”这一非是宫妃不可的称呼,但自称臣下未免唐突自贬,索性自呼其名。
妇人秀眉微顰,倒有些意外:“怎么?那孩子……”
话音未落就听她身后的内室里传来少年的笑语:“母亲,赵将军与您说笑呢,孩儿只是与他耍了会乐子。”
当少年从内室中走出厅堂,赵让惊至无言,这哪里还是适才与他交过手的少年,分明是个明眸善睐、朱唇贝齿的娉婷少女——
但听那声音,与话中内容,分明就是刚刚那少年!
少年施礼之后,大方地坐在下首,见赵让时不时地觑向他,将眉一挑,老大不客气地道:“看什么?等你封了妃说不定也要逼你着裙钗!”
赵让莞尔,那妇人却厉声训道:“无礼!还不速向赵将军赔罪?”
“孩儿只是……”少年依然不服,那妇人冷冷地奚落道,“还来撒谎?定是你有意要在赵将军面前卖弄身手,被将军教训了一通吧。你倒是挺懂关帝爷前舞大刀——不自量力嘛。”
这番话出自母亲,少年哪里敢驳,脸涨得通红,僵着身子下座,硬邦邦地朝赵让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