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她如何?谢昆念起那位薄命红颜,心痛如绞,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姿,我见犹怜,韶华正好,却必须寂寞于不见天日的冷宫。
要是乱事再起,不知能否借势而为,趁东风之便,将她从那囚笼中救走,自此千娇百媚,日夜在怀,真不晓得该是人生何等快意之事。
谢昆回望御书房,只想着若有那时,自己便是她从天而降的英雄,她的缠绵悱恻足令人酥若无骨,胜那李朗不知多少分——谢昆不由食指大动,暗暗打定主意,这一次若谢濂仍要坚拒,以死相胁,他就将兵权交还,转与李朗谋和同道,各取所需。
李朗倒是不知自己这一招“赶鸭子上架”,只为赵让一人的“美人计”竟有一石二鸟之效,促成谢昆色胆冲天,立志救美。
待谢昆告退后,他见赵让满脸豫然之色,轻叹声恢复常态,轻笑调侃道:“静笃,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厉害,可以待敌。纵目迷五色,也不可心乱啊。”
赵让苦笑,不甚客气地回道:“罪臣确是忧心忡忡,未能心如止水,却非为……天香国色之故。”
他语气恭敬,李朗听得却是一阵大笑,赵让此语虽不无奚落,也是赞了他的容姿,再联系之前赵让的出言相护,只觉此人真仿佛就是天生地设了送来伴君侧的。一时心情大好,便不与赵让计较,含笑问道:“那是为何?是这谢昆的失仪,我却不予追究申饬么?”
这倒是小事,赵让如今摸不着头脑的是,皇帝对全局究竟是了若指掌,还是蒙在鼓中?谢家的气焰已嚣张至此,李朗到底有何应对之策?
他深恐皇帝错失先机,棋差一着,但并不知自己竟因皇帝的梦魂相寄而也成了李朗的软处。
赵让斟酌沉吟再三,要以冷宫母子作出口相询的开端,然该如何起头才能将自身置之事外,又是个难题,思来想去没个两全之策,只好勉强道:“天子朝臣的礼数,陛下心中自有分寸。只是陛下……”
长入口气,仍是没有不予牵连己身的招数,赵让垂头,“将罪臣安置于后宫,是否并不……稳妥,男女有别,万一连累了哪位宫娥的清名,罪臣死不足惜,但……”
“静笃,”李朗已然听得不耐烦,“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啊,你随我来。”
说话间,他又上前牵住赵让的手,赵让回避不得,也只能随他。
两人齐往书房更深处去,绕过一个碧玉七扇屏风,是个小厅,又穿过厅内拱门,尽头处却是两扇雕有飞龙在天图案的粉金铁门。
李朗松开赵让的手,双掌按上门面,用力推去,门沉声而启,显是奇重。赵让不敢怠慢,忙上前帮手。
进得去后,又费了同样的功夫将铁门关上,赵让回身打量,才发现此处别有洞天,外间仍是个花厅,四壁却全是高大顶天的铁架子,架子上密密麻麻摆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竹帛卷筒,就数量看,真可谓汗牛充栋,浩如烟海。
李朗见他好奇,便笑道:“这里存放的都是两朝各处极要紧的事务备份,以及税户人口、盐铁矿藏等,还有兵力关卡的详细,南越王殿下可心动了么?”
赵让听李朗口气中颇有玩笑之意,面色一沉,道:“既是机密要处,罪臣怎敢逾越?陛下莫要如此轻佻,这里怎能是罪臣可来的地方?”
见赵让脸色肃然,李朗也不由有些微悔意,他把赵让带到这里,当然是谓心腹之意,但赵让却觉得他行事欠缺稳重周全,看来这圣明形象又要减损一二了。
“此地说话方便而已,以防隔墙有耳。”李朗软了语气,示意赵让再往里走,里面竟设了张四柱大床,床褥被套一应明黄,自然是皇帝的御所。
赵让触目之下心中一惊,莫非李朗兴致高昂,单行欢一次尚且不够,竟要见缝插针,换个无人知晓的场合?
只是见李朗神色自然,似无此意,便放下心来,也顺从皇帝所言,两人就在床边坐下,赵让迟疑着道:“陛下,罪臣并非别有意图,如前所言,陛下将……罪臣置入后宫,这秽乱宫闱之罪,委实不堪。陛下还是早些将罪臣移出静华宫为好。或觅个与世隔绝之处,暂……暂予过度。”
赵让自觉吞吞吐吐,一番话说得尴尬狼狈,李朗不动声色,追问道:“静笃认为,哪里为好?”
“冷宫如何?”赵让确是鼓足了勇气方将这四个字清晰地道出,周周转转要把话题引向该处,非出自请冷宫的下策,荒谬可笑的程度,不亚于皇帝口口声声要纳他为妃。
李朗若有所思的灼灼目光更加重了赵让的难堪,他无声强笑,正待开口问圣意如何,却听李朗轻轻一笑:“静笃啊,我不是说了,有话直说么,还是你心里,当我是不知世事的孩子那般容易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