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慌乱间恰好这铭儿抱着衣物藤箱前来,道是奉命送秋衣,长乐未曾真正作过宫女,当然分辨不出李铭所言真假。
李铭看出她心绪纷乱,少年自幼在母亲身边,察言观色的本事堪称高手,又加上他的见识高出长乐不知多少,寥寥数句便令长乐倾吐出对兄长的担心,左安慰右开导,这番陪伴竟让长乐安心不少。
长乐本还暗自庆幸有人雪中送炭,但看着宫门前大哥的反应,难不成这铭儿也是别有用心之辈?她左右打量,见两人都是一言不发、神情异样,令她如坐针毡,便起身道:“大哥,铭儿,我帮小高忙去。”
等长乐出了正厅,赵让才向李铭开了口,语气实不算和善:“你来做什么?这般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不怕给人揭穿了么?”
李铭看着赵让面上冷霜,暗地咬牙,露出一笑道:“不做什么,看看你不行?”
赵让皱眉,目含薄怒:“谁教你这般轻佻说话?”
这出乎意料的训斥令李铭怔了一怔,他心性偏激,即刻便想到赵让是已有倚恃,无需再对他这不得势甚至正名都不能的皇子客气,一时间怒气翻腾在胸口,霍然站起,就往外去,到门口时忍不住转头,泄愤似地道:“你这也算飞黄腾达了吧,赵贵妃!”
他吼完之后低头要往外冲,却“砰”一声撞上适才去帮忙的长乐,长乐手中端着的满盘点心撒了一地,两人齐齐惊呼,赵让在旁好笑地看着一个按着额头,另一个捂着胸口——这两皆走路带风不带眼,也是活该吧。
李铭忙不迭弯腰收拾,长乐却怔愣当场,对李铭视若无睹,呆望着赵让,期期艾艾道:“贵……贵妃?是……真的吗?”
赵让沉吟片刻,回视长乐,缓缓道:“我不知道。但有人说此位比宰相,爵比亲王,兴许,便是了吧。”
他话音落,长乐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那大哥不是一辈子都要在这里?”霎那间她已想到,这有了封号就真如囚笼之鸟,暗无天日,非死不得出宫。大哥走不得,她又怎能独自离开?
那穷凶极恶的皇后,还有助纣为虐、夺她清白的奸邪淫徒!那场噩梦是不是又要卷土重来?
长乐惊惶至瑟瑟,直到她察觉到赵让将她搂入怀中,方能少许心安。
赵让瞅了眼在旁同样愣神无语的李铭,压低声柔和地安慰道:“别怕,长乐,大哥不会再让人伤你,那人,也已经伤不到你了。”
“大哥,”长乐仰头,目中是异样的惧怕,“你做了什么?”
赵让不语,一侧的李铭却适时地火上浇油,少年冷笑:“赵将军,后宫中可是皇后最大,便是连皇帝也不好过多干涉的。你凭什么保护长乐妹妹?”
长乐听罢更觉焦虑难安,她抱住赵让,穷追不舍:“大哥?你,你不会真去找皇后兴师问罪了?这怎么可以!”
“长乐,”赵让轻抚她的肩头,柔声道,“你还是去厨房看看,小高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地方。”
“但是……”长乐待争辩,赵让已将她轻轻往外推去,她无奈,再看两眼兄长与那不知何方神圣的铭儿,两步三回头地离开厅堂。
李铭见赵让目视于他,心中一懔,却不甘示弱,故意扯出一笑道:“怎么?我可有错?你屈身在这后宫,只靠着那虚无缥缈的恩宠过活,总不成是巴望有朝一日,可以‘三千宠爱在一身’吧?”
赵让轻笑:“纵然我愿作个穷奢极欲、祸国殃民的贵妃,你那小叔叔也不是重色思倾国的汉皇,如此比较,不觉无趣?”
他话语中对李朗的了解与赏识不曾有半点掩饰,李铭自能听得出来,面上顿时乌云密布,俊秀姣好如明丽少女的脸也不禁拉长。
见这喜怒形于色之状,赵让不由暗笑,虽说他肯定李铭与他母亲对李朗包藏祸心、意有所图,但对这未脱稚气的孩子却也憎恶不起来,他看出李铭有心要与李朗一较高低,便禁不住盘算着如何才能让李铭打消这主意。
只要李铭不生事端,赵让相信李朗会如那日御书房密室所诺,扳倒谢家之后,放他们母子离去,也算是为当年的太子保住了一脉香火。
思及此,赵让向李铭道:“去后花园说话吧,免得长乐和小高打扰。你要跟我说说,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铭随着赵让走到后花园,两人又到那蓓蕾已出的桂花树下,他猛一抬头,见赵让微微含笑,全不似要逼问的模样,心中莫名蹿起熊熊烈焰,以燎原之势将他的思绪灰飞烟灭,他顾不得赵让的反应,疾冲上前,双臂一张,箍住赵让,咬牙将脸埋于赵让的颈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