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于龙座上倾身,切切关照:“谢尚书忧心国事,舍己忘我,朕铭感肺腑,只是谢尚书病体初复,还是莫要操劳太过,多加修养为善。”
谢濂跪伏于地,声颤微微:“臣多谢陛下挂怀,臣年老体衰,病体缠身,愈发耄聩,只怕侍奉陛下的时日不多。”
“老尚书哪里话,”皇帝复坐正,朗声笑道,“您尚未及耄耋之年,且声如洪钟,矍铄矫健,朕亦恐不及。”
“臣惶恐!”谢濂朝天的背部忽而僵直,继而大震,随之而来的便是惊动朝堂的一连串巨咳。
皇帝忙起身吩咐左右:“快!传御医!扶老尚书下朝歇息!”
“臣……臣不中用……咳咳……”谢濂在侍卫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起身,疾向上方瞥得一眼,皇帝立于御座前,神情惊而关切,不见任何失妥之处,他不由又是一阵狂咳,头深垂下,老腰弓起。
堂上群臣一看,老尚书仿佛真是病入膏肓,奈何国事烦扰,强撑老病之躯前来上朝,纷纷出言劝慰,谢濂自是乐得顺水推舟,临去之际再偷眼一觑,皇帝仍是面带愁虑,好一副尊老敬贤的明君派头。
谢濂离开后,早朝也便散了。
明主重臣,一场好戏。
李朗罢朝后刚至天乾宫,便有内侍来告,老娘娘懿旨请驾。
太后生性柔弱,移居泰安宫后更是专心致志于修佛养生,无论前堂后宫,大小事宜,概不过问,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东楚自也讲究以孝为本,只不过当今帝后都不是孝道楷模,尤其是李朗皇帝,分明是个连亲生父亲亦下得去狠手的角色,皇位得来亦是名不正言不顺,朝堂上下,谁会自讨没趣?
真有言官抱必死决心进言劝谏,要皇帝请出太上皇,为天下作父慈子孝的表率,奈何皇帝虽不责罚,却装聋作哑,一笑而过,久而久之,众臣属便避讳提及太上皇。
如此泰安宫中的太后更加无人问津,再能钻营的趋炎附势者也想不到去巴结太后,而太后仿佛也乐于离群索居,数年来几乎不曾动用过太后宝印。
这头回下了懿旨,李朗自是不能不去,他虽有猜测,也自有打算,但在泰安宫中同时见到太后与谢皇后,也不由嘴角微翘,向太后略行一礼,语带讽意:“母亲要见儿子,怎么还要下懿旨?皇后若有要事,自行传话给朕就是了。”
谢皇后不答,半身匿于太后身阴处,太后叹了口气,向李朗道:“真是出了事。皇儿,你且坐下,皇后,你慢慢说。”
这对母子身份虽有所变化,但相互的称呼并未改过。
谢皇后一直当皇帝对生母无甚感情,对这失宠妃子出身的皇家婆婆少有敬意。
当老奶娘替她出谋划策,把主意打到太后身上时,谢皇后直觉是个昏招,但她却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赵让死了倒还好,皇帝绝了念想,即便雷霆大发,死无对证之下牵扯不到她头上;但如今却是下落不明,行踪成谜,谢皇后倒不是担心皇帝追其后宫管束之责,她晓得无论她有多少错处,父亲定不会允皇帝废后另立。
只是宫中阴森诡谲气氛渐起,各种耸人听闻的流言蜚语,蠢蠢欲动,谢皇后不过耳闻一二,便已胆寒,真怕赵让借宫中冤魂怨鬼之力,得了出神入化的本事,到时候不止她性命岌岌可危,万一连累年幼的太子,如何是好?
太子是她今生唯一希冀所在,但谢皇后知道,皇帝并不喜欢她的孩子。她严防死守,苛掌后宫,为的便是消祸患于苗头初露。
然人算不如天算,仍是出了个孕期过半的刘嫔,且因种种原因,她不便下手。皇帝年轻,天知道以后还有多少子嗣血胤,太子足以自保之前,谢皇后绝不能让人伤太子半根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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