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话说得稍许俏皮,形势不如人意却如假包换。
颜唯眉头紧皱,疑惑道:“北方胡狄掠境多是在秋冬之际,如今尚未到中秋,今年如此早,莫不是事出有因?”
李朗沉吟着道:“曹霖在此中未曾提及,你且以我之名相询,事出反常,值得探究。”
君臣两人的心头都不由沉重了几分,曹霖被牵制,皇帝足以信任托付的将领在金陵城中所剩无几,谁来担此重任?
自登基伊始,李朗便存了终有日将谢家铲除之念,五年来,他通过皇帝直属的皇城司暗中查探谢家的势力,却是越查越心惊。跟谢家有所牵连的人数庞大,盘根错节,若不能干净利落地拿下,一旦给了谢家喘息之机,必遭反噬。
如今因谢吾之事,以谢濂的个性,纵然不得谢昆的支持,只怕也是忍耐不了太久。
然则奇兵从何而来?
颜唯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告。太傅的灵柩已运入城内。南越的乱事再无可能掩饰,陛下要如何处置?”
李朗清楚颜唯所指,谢家肯定又要借机在朝堂上“劝谏”皇帝,虽说言语无实伤,但让谢家借此拢络人心,甚至玷污圣明,也颇为不智。
只是在这事上,李朗是定要一意孤行到底。他与颜唯商量筹策南越以及相邻闽郡的兵事,推敲从南方取力的可能,告一段落后,便把候在外头的礼部于尚书传召入内。
于尚书带来的则是一个纯粹好消息。蜀国国主亲笔回信,他愿与东楚敦睦友好,而东楚所赠的大礼,当然也是义不容辞地笑纳了。
李朗失笑:“都道蜀国国主贪鄙颟顸,看来传言不虚。”
于尚书深揖道:“臣恭喜陛下。”
这位礼部尚书也是前朝老臣,与帝师太傅当年是同为李朗之父、如今形踪成谜的李冼股肱,他这一拜,后生晚辈的颜唯自然要跟着恭贺皇帝。
李朗颇有些啼笑皆非,他对于尚书此举并无愠怒,但却不禁想到,或许父皇便是在这般行事全然听不到无逆耳忠言的情况下,方轻率做出渡江之举。
待于尚书告退,颜唯对圣驾道:“既然南域无忧,依臣看,调兵之计可行。只是……”
他颇有踌躇,见皇帝目光闪动,似已明了他的意思,却不见怪罪之意,便大胆道:“南越初复,人心未定,将兵是否肯为陛下用命,尚未可知。臣听闻那赵让在南越是一呼百应,此人又在陛下手中,陛下既要全他性命,何不就顺水推舟,由他来统兵?”
李朗微微颔首,带笑道:“这个主意也就颜爱卿提了,便是曹霖也只催着我速杀此人。与……决裂是必然之事,但若除去赵让,南越之力便难以借用,重则可能激起哗变。且不止南越,闽郡也留有大批赵让先父的旧部,利弊相衡,自是杀不得。至于用他……”
苦笑一声,皇帝向兵部尚书低声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赵让当年趁东楚势危,叛国自立,这始终如我胸中块垒;另者,他与那出逃至滇桂的蛮夷妻子情深意重,他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在那女子身边,他若重获兵权,又在王都腹地,一旦又起逆心,谁来制他?”
颜唯听罢,苦苦思索一阵,终究默默无语。
但调南越兵入王都,不找赵让,又能靠谁?或者另寻它法,不借重南越闽郡之兵?
李朗委实是矛盾至极。
他确是珍爱赵让,敬他怜他,恨不能即刻便将谢氏之女踹下后位,哪怕凤座虚悬,也要让赵让明白在他李朗心中,唯有他才是并肩携手之人。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