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方喘了口气道:“等我重掌军政,已是为时太晚,中央势弱,也难以力挽狂澜,我更不能怪罪王后……叶颖,只好暂且顺水推舟,僭越王位。”
话到此处赵让已是疲惫难支,强作精神,讲罢九死一生后却发觉痛失爱女,甚而连尸身都已下葬,唯留新坟作他憾恨之念想。
纵然王后在逢此大变后性情愈发偏激,听不得半点东楚旧国的事,将金陵皇帝恨入骨髓,鼎力主持南越自立,赵让也无丝毫怨心。
那无辜惨死的孩子亦是他的骨血,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女,他至今还记得亲手抱起新生婴儿时那轻若鸿毛又重若泰山的感觉,以及初为人父时喜不自胜的快慰之情。
只是——“南越终是复归,虽说民心需拢,但只要陛下不图康逸,假以时日,必成东楚牢不可破之疆土。”
李朗听罢,亦是许久不语,忽把赵让拽起环入双臂中,不无恼怒地咄咄逼问:“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在重逢之初便告知于我?”
赵让低头:“臣身负重罪,无可辩白。”
“少说废话,”李朗佯笑,悻悻然,“你心里又是在道,她是你的妻子,你既便为她蒙冤受屈,身死魂灭,也是应当,是不是?”
“陛下,”赵让的语气转软,他略有些不自在地直起身来,目视李朗道,“我既已开口,心中只有你一人,便绝不更改。你若要不信,我如今也没有让你信的法子。”
李朗本是有奚落挖苦之意,得赵让认真的申辩,不由心下微动,趁机笑道:“谁说没法子?花明月暗笼轻雾,但得你甘愿教君肆意怜,自然都信了。”
“你……亡国之君的艳词怎好随意出口,于国不祥。”赵让变色皱眉,须臾低头轻道,“随你处置便是,这话你还要我说多少回?”
如风过无痕,语出之后,虽消散无形,却长留人心。赵让此句并非缠绵悱恻的情话,连口气也不见得有多甜柔,听在李朗耳中,是撩拨至惊心动魄,他无言定睛于赵让,赵让起先不曾抬头,稍瞬方与李朗对视,他神色一怔,眉目刹那舒展,眸中温柔若春水化冰。
两人四手叠握,无言相对,半晌后赵让轻咳一声,打破静寂:“陛下,臣还有一事相询……”
“静笃,独处之时,烦你放下君臣之礼,我年少于你,你直呼名字便可。”李朗边笑边重新将酒杯斟满。
赵让愣了愣,摇头道:“你唤我表字,我怎能直呼你名讳?即便不守君臣之道,无视上下之别,也是无礼。”
李朗为这出乎意料的反驳一滞,犹豫道:“这……我未取表字。你若介意,不妨帮我取一个。”
哑然苦笑,赵让又是摇头,身为臣子为皇帝取字,简直可称大逆不道。
“那不能是陛下、圣上一类的尊称,不然我也叫你殿下?亦或将军?”李朗执意顽固,终是让赵让叹笑,无奈回道:“那当如何称呼?你说,我遵令就是。”
李朗应得爽快:“李郎。”
尽管发音贴近,赵让却仍是即刻听出其中细微之别,他瞅着李朗洋洋自得的神情,欲言又止,转作低头轻笑不止。
直笑得李朗皱眉,面露怒意,用力握了握两人不曾分开的手,赵让才停了笑声,敛容道:“我且问你,太上皇如今何在?是否尚在人世?阿朗不要瞒我……”
他声渐弱而无,融入李朗无声无息的笑意中。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年底了事成倍增加,今年是完结无望了。
这两不会那么容易就步向婚礼殿堂的,作者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