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僭王赵让的三名子女,一母同胞,俱为僭王正妻——五溪蛮族王之女所出。
叶颖是僭王后的汉名,她嫁与赵让之后,赵让亲自为她所取。
她的父姓音似汉话中的“叶”,至于单名“颖”,赵让曾笑对她言:“颖为禾末,引作锥芒,脱颖而出,与众不同,就如你一般。”
“叶颖……”她喃喃念着,向赵让冁然,“小将军真觉得我与众不同?”
刚至弱冠的少年武将微红了脸颊,轻轻点头。
那年对他动心,是在五溪族寨,叶颖初次留意这仅仅领着两个亲兵便敢单枪匹马上山入敌营的少年将军。
五溪族人世世代代居于南越,他们与山比邻,渔猎为生,这块土地的主人应当是他们,以及同为百越大族的各部。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莫名而至的汉人。这些从北方而来、披盔戴甲的外来者,生生在山林中修出了城池,非但定居了下来,甚而开山造田,挖河灌溉,饲养猪牛,耕稼种粮,凿矿冶炼——但他们要地,以蚕食的方式,吞并掉五溪族人的土地,并蛮横地宣称,那是东楚的国土!
叶颖父亲与她的族人们,联同数个大部族,昼伏夜出,偷袭劫掠汉人在城池之外的农舍田所、驻扎营地,而汉人军队的报复便是搜山毁寨。
两败俱伤下,汉人的人数却仿佛愈打愈长,地盘亦渐见拓广。
不到两年光景,南越几大部族已呈颓势,更有甚者,百越族不少心思活络的族人,对部族不计后果的抵死抗争采取阳奉阴违,暗地与汉人互通有无,以山中珍奇换取铜铁器具与牛马,他们不再是部族无惧死亡的勇士,而成了唯利是图的懦夫。
然而势头一开,便如洪泻千里,族王杀一儆不得百,自有人前赴后继。
恰在此时,汉人的头领病故,众族只道苦尽甘来,形势逆转,孰料继任的头领之子一鸣惊人,竟在百越族与汉人驻地交错处兴办市集,并屯以重兵守卫。
五溪族王与叶颖都曾率众侵扰,皆被赵让的军队击退,而欲将汉人驱离家园的主战一方,竟越发不得百越族人心。
赵让便选在如此时机,亲自上山与五溪族王谈和。
族王摆下盛大酒阵,招待年轻的汉人将军,并向赵让道:“按我族规矩,你须自饮三杯,再与我对饮,直到我这族王心服口服。”
赵让听罢,不待人转作汉话,竟笑用百越族土语回道:“好,喝酒而已,不打架就行。”
叶颖站在父亲身侧,忍俊不禁,她这莞尔一笑,令赵让向她一瞥,叶颖登时觉得胸口鼓噪。
汉人青年纵是武者勇士,较同族男子也多了份安静平和,她恍惚了须臾,赵让已然连干三杯,与族王斗起酒来。
两人孤立于场中,闷声不吭,酒一来,互举致意,便倾泻入口,叶颖留心看着,那赵让全无她印象中汉人的狡黠多诡,喝酒之时从不有意从口角处流出酒液,每每饮尽,遵从部族礼节,将杯底亮起。
直喝到族王脸色青黑,赵让面颊绯红,叶颖忍不住开口叫了声“父亲”,不想这声呼唤,令得族王再难憋忍,“哇”地一声狂吐了一地。
叶颖大惊失色,她没想到父亲酒量已到极限,慌乱之下上前搀扶,却已有人快她一步,稳稳地撑住族王的身体,令这骄傲的族王不曾在众人面前太过丢人现眼。
族王感于赵让坦荡风范,同意与汉人和解,叶颖却非要与赵让比试狩猎箭术。
赛程中,同时瞄准一猎物,赵让却总较她更快开弓射箭,她这自小穿梭山林的优秀猎手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输掉的那一刻叶颖便知道,这个汉家郎就是她的丈夫。
成亲之后,她仍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询问赵让其中道理,赵让轻笑为她解惑:“你射箭之时,总会不自禁地低头看一眼弦上的箭,这速度自然就慢了。弓弦是否拉到底,要靠手感,眼睛自始至终看向前方,开弓即射。”
叶颖听完,更生敬佩,在她心中,赵让不止是她的郎君,还是她的英雄,顶天立地的汉子,为这样的人吃苦受累,她甘之如饴,南越自成一国,是她早有的梦想。
这是她与赵让的国土,为什么会属于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东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