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挨得更近了些,江边风大,吹得那北梁来使的披风飞扬鼓展,竟像个小小屏风,将两人与其他人阻隔开。
北梁来使闻答,含笑向李铭伸出手去,李铭脸上挂起了一丝微笑,说时迟那时快,脚步如滑,转瞬间到来使面前,银光一闪,右手中已然紧握匕首,由下而上,出手如电,分毫不差地往来使喉间扎去。
那北梁来使手还伸着,上半身猛往后倒,险险避过一击。
李铭热血如沸,他感到利刃划破血肉的切实感,更得激励,轻喝一声,乘胜跃起,欲从上方将匕首刺入北梁来使的要害。
凶器带风而啸,那来使刚吃一着亏,却临危不惧,身形爆退的同时,回手一扯一带,李铭只觉眼前顿黑,原来是那来使将披风如压顶黑云般向他罩来。
他视线受阻,动作不得不缓滞,但那来使又岂是省油的灯?
见一击不中,李铭心下虽是不甘,也知对方人多势众,脚刚落地,身子已然借力往后撤去,他的坐骑是久经训练的良驹,只消上了马,那北梁人再有能耐,也耐他不何,他大可安全脱身,再作打算。
单枪匹马行刺这北梁来使,是李铭的自作主张,未曾告诉给任何人,这群北梁人马上便要渡江归国,他这番行动,应能事秘不泄。
这并非他心血来潮,要报这些北梁人的无礼之仇,他非喑鸣弯弓、睚眦挺剑的恶少年之辈,归根结底,还是因了心底的一条底线与情钟难舍的赵让。
那日佯做法事,痛诉衷肠,李铭也将北梁来使之事说与赵让,他不等赵让回应,抢先直言心头困惑:若是皇位权争,也还罢了,如今却将虎狼大敌引入卧榻之侧,就算真得了至尊之位,到时可要如何收场,又如何向天下交代?
他当时并不晓得赵让是否清楚“师傅”的计划,此话也有试探之意,但无需赵让开言,只看那人倏然变色的表情,李铭便已心中宽慰。
到底是赵让,静笃自有坚持,从未让他失望过。
果然就听赵让淡笑道:“绝好一招,与北梁联手,里通外合,令曹将军无暇内顾勤王,待到尘埃落定,君王虽易,宗祀未改,边军再行南下便是叛乱。就不知,北梁可获利几何,竟愿与之配合用兵。”
李铭并不知密谋的具体事宜,他唯有握着赵让的手道:“我只要你知道,我是东楚男儿,不管是不是李氏血脉,这般通敌的事,是绝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
这些话本该铿锵有力,然他说来有气无力,恹恹懒怠。
他是真心灰意冷了。
自懂事以来,李铭所一心信奉之事,如今大多已被他至亲的母亲与“师傅”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他此刻所剩的,只有茫然,空无一物的无措感,以及对赵让尚余的热血激情。
若能除去北梁来使,李铭一厢情愿地想到,再将赵让之妹救出,也许他就会愿意与自己携手同隐,毕竟这天下虽纷乱,有心寻个立足的弹丸之地,当非难事。
如若事不遂而身亡,也可算求仁得仁,自己身不由己,但也做不得背祖忘宗的叛国逆贼,无论赵让知与不知,都不曾有负于他堂堂男儿的期望。
有此一念,方有少年今夜趁北梁来使归国之前的孤注一掷。
只是李铭万料不到,这北梁来使非但惯于马术征战,近身肉搏亦不落下风,在他几乎要跃上马背的千钧一发间,那来使猛虎扑羊,飞身而至,两臂猿张,一拢便将李铭的腰腿死死锁住。
他稳住下盘,喝声将李铭悬空提起,双脚发力,腰后弯如弓,转瞬便将李铭“倒栽葱”地摔在地上,未等那少年爬起,他转身再次扣住李铭的腰,金钟如倒,把李铭牢牢按伏住。
北梁来使开口笑道:“如何?还来不?”
李铭给这人摔得头晕眼花,匕首早已不翼而飞,回过神来时,那本已上船的北梁侍卫早已闻声赶来,见状二话不说,纷纷亮出兵刃,直指李铭。
来使将李铭背手抓起,示意侍从将他捆缚,含笑瞅着这五花大绑的少年,伸手在自己颈间咽喉伤处擦拭,又把指间沾染的血迹抹于李铭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