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柳生是不想拍身份证传到网上来自证的。毕竟从古至今,写h文都很少有露脸的,而且就发了,此前发的半张脸自拍也无法完全自证。说白了,要么做一个病重的活人,要么是一具健康的尸体。
流言蜚语终究会把一个人压倒,反转大多只在被害者成为死者时才作为他的墓志铭。好像人群嬉笑起哄叫高楼边缘者快跳,若是跳了,他们反而撇撇嘴失了兴趣;可若是放弃自杀,他们便恨不得比来到人生巅峰还兴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走在路上竟就能白白获得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指点江山的机会!
敬畏死亡,却不敬畏生命。
他终于知道一些同行作者为什么不爱发自己的日常甚至退出社交账号了。都怪自己太年轻,分享欲太旺盛,每天大号冲浪,惹了一身麻烦。
写文终归是个鼓捣人心的玩意儿。
其实倒也不是,不该暴露的,是自己的性别。
其实也不是,不该暴露的,是自己的生理知识。
其实也不是,不该……
其实……
其实自己就不该存在,对不对?
……
都说感性的人自控力可能较差。他觉得他身体里真的有一股惯性,总是控制不住甚至主动任由事态发展更加严重。虽说主动,自己却不能泰然处之,对失败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就好像他在难过时看见蚊子落在手上,明知道在被吸血也一动不动,并非旷达,而是被强烈的逃避支配。有时候如果没有外力干预,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吸干。自己虽有求救意识,也只限于意识之中。
有人吗?
有人发现我吗?
谁又有这个义务呢?
有谁来……
眼前的屏幕消失,柳生的惯性被打破了。
江淇文伸出手,拿走了他的手机。
……得救了。
上午第二节 课,文论课小考怡情,刚入职的宋老师很紧张,想试探学生一二,于是希望大家在纸上写出高尔基的相关作品或文论。
江淇文拿着笔直戳笔头。
面对柳生的目光,他偷偷找补,说:高尔基的原名是,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
柳生笑他:你就背没用的能耐。
因为所学内容没学过,老师也只是希望考验大家查资料的能力,增加这个重点知识点的印象,没打算收,也并未要求闭卷。但学生不确定是否下课要收或者计入学分,不敢怠慢,一时间沙沙的写字声环绕在教室。
最后宋老师点了主动举手的江淇文来分享自己的资料。
他介绍的作品是《在人间》。
江淇文大声朗读道:“他觉得小市民都庸俗虚伪,又无理傲慢,而且喜欢用他们的处事法则去无情地审判其他一切人,不容许违反这个法则。
“阿廖沙最初很难理解这种小市民习气,经过反复的观察和思考他终于明白了:‘他们是被无聊压倒。’”
柳生从台上的ppt上移开目光,抬头望向身旁发言者的脸。
“小市民如果停止对人们的挑剔、责骂、愚弄、嘲笑和欺骗,那么,他们就会觉得无聊透顶,也就看不见自己的存在了。
“小市民没有任何高尚的动机,他们的全部生活都建立在极端利己主义的原则上,这是小市民世界无法治愈的痼疾。”
江淇文放下纸。
“被无聊支配的人是悲哀的,被这些人支配的世界也是悲哀的。但我觉得这些被无聊压倒的人不足为惧,一旦看破了这层关系,好像阿廖沙,成了每本书里典型意义的主角的存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每本书的主角都是。”
下课老师没收纸条,那张纸被递到了柳生的手里。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而好看的字迹。
无论是礼貌还是情商,都太过了,柳生想,就算作为一个普通朋友,他也要好好珍惜。
午休时间,江淇文在地图搜索医院,第一个出来的赫然是校医院。
路过的柳生:“呵。校医院。”
江淇文笑,“上次看外科,这次该看内科。”
开学军训两人就吃过校医院的苦。柳生跑步摔倒,膝盖大面积擦伤,被江淇文扶回寝室。第二天陪他去校医院开假条,那医生先是嫌弃柳生穿了背带裤不好脱,又鄙夷道:
“这还要开假条?”
“但是我的伤在膝盖,一走路就裂开了。”柳生解释。
“快走吧,没见过比你更轻的伤了。”
话音刚落,这时走进一个患者,说自己指甲倒刺拔深了。
医生无语,打发两人去楼上找相关领导,领导不在,又把他们踢来踢去……
两人回忆罢,最后还是决定晚上下课去外面的三甲医院。
趁着江淇文预约,柳生想偷偷买瓶水给他。
刚出教室门,他发现寝室剩下四个室友整整齐齐把他围了起来,调笑着,“去哪儿啊,小哥哥?”
其中不乏今天没课以往睡到日上三竿的面条儿。
“我们坐你后面一节课了,才看见?”
柳生瞬间明白江哥说的“不叫他独处”的阵仗,心头一暖。
1308寝室。六人寝。
是一切故事的起源。
是全中文系宿舍男人最多的地方——
也是全部的男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