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有点意思。
下铺的秦大川和瘦猴等人拿剪刀打开包裹,还没等看清里面的东西,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
旁边一个叫王炎的,平时鼻子最尖,常跟人他找矿脉全靠用鼻子闻,这时候脱口而出:“有鱼!”
秦大春只当邮过来的全是花生呢,想抬头问问卫川,却见那人对着棚顶傻笑呢。
“完了完了。”秦大春捅捅瘦猴,“不管多好的男人,遇见对象就玩完。”
瘦猴啧了两声直摇头,“赶紧让卫队结婚吧,不然他天天这样我可真受不了。”
“你几岁就懂得结婚的问题了?毛还没长全呢!结婚能干啥,你给我说说?”
瘦猴才十八,从来没谈过女朋友,被大家一激,拉上硬了,“我咋不懂呢,那结婚不就是我把她整软,她把我整硬么!”
大家一愣,王炎照瘦猴后脑勺就是一下子,哈哈笑着,“哎哟喂兄弟,行啊,你这磕儿真挺硬!”
大家嘻嘻哈哈的,卫川好不容易回神,从铺上探下半个身子去,“你们先别都打开喽,闻闻屋里这味,谁袜子和裤衩没洗呢,包里头有熏鱼,一打开不全串味了,还能吃?”
王炎闻了闻,“卫队虽然你这段时间越来越能穷讲究了,但我觉得你说得对,这屋里的味的确是有点不三不四的。”
得,为了口吃的还得先收拾屋子。
就差沐浴焚香了。
收拾完,瘦猴把东西拿出来,找到其他小队的,一人匀一点给分了,还按卫川交待的收了钱。
卫川特意多给自己留了些,并从自己那份里一样拿了点给马大姐送去了。
马大姐闻着味儿就顶不住先吃了两口,而后跟卫川说,“你这媳妇手可巧,别说我没有这么大的闺女,就是有,让你媳妇这手艺一比,也拿不出手了。”
然后又八卦地问媳妇好看不。
卫川想了想许小北那张脸,点点头,谦虚了一下,“还成。”
他休假探亲时跟队里人都说了要回去相亲,回来后没同大家说亲事黄了。
主要是给他介绍对象的太多了,他嫌烦,没料到他这一犯懒,还正好不用多做解释了。
媳妇就媳妇,虽然现在不是,但你早晚得是我媳妇。
不要个脸的卫川回到宿舍时,瘦猴把卖东西的钱都拿回来了,顺便大家这个月的工资也结了回来。
因为队里汇钱都邮王炎和瘦猴统一去办,所以王炎问卫川,“卫川哥,下午我和猴子上邮局汇钱去,你都涨工资了,还是给家里汇十块?”
其实卫川这次升的大队长,工资津贴加一起八十六块了,他回家暂时没说。
倒不是怕爹娘跟他多要养家钱。
继母很好,一直说一个月十块花不了,让他自己多攒点,不要给家寄那么多。
而他如果要多贴补家里,也就是想让侄女卫秀儿上学。
可这回看他大嫂那态度,卫秀儿能不能上这个学,还两说。无论给多少钱,他大嫂都只会给小不点儿卫子东攒着。
所以卫川就没说涨工资的事。
“还是汇十块,别忘了把花生和薰鱼的钱也汇过去。”卫川答,“我另给你们一份地址。”
瘦猴一腆脸,“嫂子的地址呗?队长你告诉我嫂子叫啥名?反正你现在不说,到时候汇款我也得知道。”
卫想舌头在腮边鼓了鼓,“你嫂子啊,叫……许小北。”
第28章顺风耳
被人单方面定了终身的嫂子终于腾出功夫去县城了。
早起她套上超市拿出来的保暖内衣,给军用水壶里灌满热水,掏出几袋简装奶茶倒进去,晃匀后背上一个大背篓,只身一人上了客车。
到了供销社找到李香兰,许小北掏出五斤黑芝麻三斤花生,还给拿了一包熏鱼,又塞了二十块钱,“香兰姐,我这次要买差不多半头猪呢,你看这些换肉票够不,不够我再给你。”
李香兰听她要买半头猪吓了一跳,可马上就被花生和熏鱼把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她打开口袋看了下,“这都是你做的?”
许小北点点头,“我平时做了在队上卖,这次来主要是我三叔食堂要,我来给送货。”
说得就跟真事儿似的。
李香兰尝了几粒花生,觉得比国营食品厂做得好吃,就问许小北,“你三叔在哪个厂子?”
“机械厂。”
机械厂李香兰知道啊,那里食堂的饭菜可是出了名的,既然人家食堂能订许小北的货……
她转了转眼珠,抱上那些吃的,拉起小北就走,“我带你找主任去,看看能不能推销给他,去了就说你是我外甥女,你得跟我叫小姨。”
肖主任五十多岁,长得白胖,戴个眼镜正看报。
这年头能长成他这腐败模样的,一看就是平时管得住腿又迈得开嘴的,许小北估计有戏。
果然,尝了小北带来的东西后肖主任直接拍板,打算先瞒着上头从许小北那里进货卖。
真有人查,他先顶一顶,但要求许小北尽快办一个食品执照下来。
只是进货价上,肖主任给压了压,算起来许小北一斤也就能赚两毛。
许小北想得长远,就“勉强”答应了,并开始疯狂加戏:“肖主任,您真该庆幸有我小姨这样的员工,她宁愿让我少赚也要让供销社多赚,这简直就是大义灭亲。”
肖主任直接给李香兰给表扬了,“李香兰同志你这个觉悟真是高,你放心,只要小北好好供货,那年底这个人先进的名额,必定有你一个!”
李香兰:……
说点什么好呢?
要知道,她年年考评可都倒数第一啊!
从肖主任那出来,准先进工作者李香兰走起路来嗖嗖带风,领着许小北买了半拉猪,猪头不要多加了六个猪脚,又上二楼帮许小北抢了两件大棉猴和两顶棉帽子,弄了十斤棉花,扯了许多做被子的棉布。
后来听说熟食柜台来了哈尔滨红肠,又去抢了一斤,顺带整了块腊肉。
零儿八碎的东西已经把背蒌装满了,十斤棉花和那半拉猪,全都堆在地上。
许小北这下知道犯愁了,她还想去机械厂一趟看看三叔三婶,这些东西可怎么弄?
最后还是李香兰给出了主意,她给车队队长送了点花生,求人家下午给跑一趟,赶开车前把东西送车站去。
许小北这颗心才有了着落。
人一放松,才发觉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她拧开军用水壸,还没等喝,李香兰凑过来闻了一下,“小北,你这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许小北动作一顿,想着该给这东西取个什么名,脑子一转想到麦乳精,把水壸递过去,“小姨,这是乳茶精泡的,我还没喝过,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喝,给我点白开水就行。”
*
用一壸奶茶贿赂了李香兰,李香兰又给许小北打保票,说只要能把生产队介绍信开出来,执照的事她一准儿帮着跑成。
毕竟她那个年底个人先进奖,要靠许小北才能剪彩。
许小北这就告辞去了机械厂。
结果门卫说他三叔三婶请假带孩子一起回柳树大队去看老太太了。
完美错过。
许小北只好出了机械厂往车站走。
到了车站,离开车还有三个多小时,不过因为太累,许小北不想再逛,就找了个小饭店。幸亏手里还有点粮票,她便点了一盘木须肉一碗米饭,坐下来慢慢吃。
而机械厂那边,于鹏正在车间磨洋工。
他前些天又谈了一个,才不过一周就因为动手动脚让女方给扇了个大巴掌。
一段情算是有疾而终了。
那姑娘小模样不错,于鹏心有不甘,唉声叹气好几天了。
他工友刚出厂子一趟,回来跟另外一个聊天,说在门口看见许工的侄女了。
正在给自己上段感情开追悼会的于鹏听见,小腰板一下子直了,“在哪儿,许工侄女在哪儿?”
那人呵了一声,“早走了,听说许工和嫂子不在,直接就走了。”说完打背后厌恶地皱皱眉。
于鹏拉着长音啊了一声,又颓了下去。
过了没一会儿,突然跟诈尸似的跳了起来,给一个大螺母套大拇指上,摇头晃腚的,“我决定了,我再不能让那些没眼光的姑娘糟蹋我这张白纸了,从今天起,我要为了当上许工的侄女婿而努力!来,工友们呱唧呱唧!”
“嘁!”这车间还有一个跟于鹏平分“姿色”的男青年,闻言万分不屑,“于鹏你别不要你那张b脸了,你还一张白纸?你那张纸百家姓都快写满了吧!还想当许工侄女婿,你连许工他家狗那关都过不了!”
于鹏急了,“怎么说话呢你,你好?我写百家姓也是把姑娘姓写我家纸上,你呢,你把你姓写一百个姑娘家纸上,你个吃软饭的,除了说话硬还哪儿硬!”
这就干上了!
许小北哪知道因为她,两个陌生男青年都快打破头了。
她吃饱喝足,抱着水壸坐小饭店的窗户那儿,盯着车站门口瞅。
屋里起了炉子,正值中午,外头的太阳照进来暖暖的,舒服得她直犯困。
终于,离开车还有半个小时,许小北看见供销社车队队长带着个小弟,开着一辆特别拉风的敞篷车——手扶拖拉机过来了。
卸了货,许小北再次道谢。
之后买了票,找到乘务员给人家塞了一把小糖块,先把东西装上车。
乘务员知道这是柳树公社的许小北,原来道听途说这姑娘品质不怎么好,可今天一见大大方方的还会来事儿,一高兴就先让许小北上车了。
能提前混个座儿当然高兴,她太知道回去的车得挤成什么样子了——不戴口罩的话,都能亲一起去。
许小北上车就蒙上头,直到乘务员扯着嗓子喊说柳树公社到了,她才扒开眼睛。
拖着一大堆货下车,许正茂已经在车站等她半天了。
今年家里工分不多,分的粮食全换成地瓜土豆和玉米才勉强够糊口,按理说许正茂必须去搞副业才行。
可因许小北这段时间挣了钱,就再三劝说,让他爸留家里帮忙。
爷俩前脚把东西抬回家里时,后脚许正国和贾世香就领着两个闺女进门了。
东西还没来得及归置,贾世香妈呀一声,围着那堆东西转了好几圈,问上午到的朱凤琴,“凤琴,这东西都是你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