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1节</h1>
不管怎么样,去露个面也好。
谢华香也站了起来说道:“那你去吧,不用帮我带好啊!”
程立坤失笑:“行, 我知道了。”这谢华香还挺明白他的心思的,如果不是她特别交待这么一句,很有可能待会他去看唐桂英的时候,顺便会帮她也问候一下。
程立坤转身离开,听见身后谢华香很兴奋地跟沈庭生说话:“庭生哥,快来看看,这裤子做好了,你赶紧试试看合身不。”
加快步子迈开几步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暖色的夕阳光影中,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女面对面站在那里,虽然一个黝黑,一个白皙,一个衣衫褴褛,一个体面光鲜,但不知为何,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竟然异常地和谐,两人之间似乎在流淌着一种脉脉的温情。
程立坤好像突然就理解了谢华香了,其实他一直都想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好端端的城市姑娘,居然会这样主动奋不顾身地来投奔一个乡下青年,就好像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一个浑身土气的乡下姑娘产生感情一样,他怎么也理解不了谢华香居然会愿意嫁给一个庄稼汉。
但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懂了,因为那个人是沈庭生,仅仅就是因为他这个人而已。
当然这只是外人的观感而已,作为当事人的谢华香,却感受到了散发自沈庭生身上的冬天般的寒意。
沈庭生低头看了看她手中油布做成的裤子,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好。”说完竟也不接过去,直接就转头想往屋里走。
谢华香连忙跟上去:“怎么,你不喜欢吗?哎呀,这肯定是不怎么好看的,不过我做这个也不是为了好看呀,就是起个防水的效果而已,你快试试看合不合适啊,要是不合适的话也好及时改一下。”
沈庭生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接了过去:“行,我回头就试。”
回到家里,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张歪了腿的板凳,拿出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修补起来,竟像完全没有了这回事一样。
如果说一开始谢华香还有点儿不确定,见他这个样子,就能肯定他绝对是生气了。
可是这气个什么呢!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甜甜蜜蜜的,中午来帮她干活,走的时候还偷偷回头看了她好多眼,分明就是舍不得,唯一的可能就是刚才有什么事惹到他了。
天哪,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谢华香被自己的想法深深地震撼了,她只不过是跟一同下乡的知青说了几句话而已!
她上辈子认识的沈庭生可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啊!虽然谢华香知道,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对他个人的自信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但同样一个人的心胸性格应该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才对,本来就是一个大气舒朗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小气巴拉了呢?
这还得了,这样下去的话她以后还要不要再跟其他男人说一句话了呀!
谢华香觉得,这苗头不行,得给他掰正过来。
于是,谢华香蹲在了沈庭生的面前,一把将他正在敲的凳子给拉走了,沈庭生手中的锤子一下收势不住,“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你当心点儿,被砸到你的手了。”沈庭生着急道。
谢华香定定地看着他:“你生气啦?”
沈庭生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睛:“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谢华香肯定地说,“不然你不会这样对我的,今天中午还好好地呢,这是怎么了嘛!”
“真没有。”沈庭生无奈地说,“华香,你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跟我表现得太亲热了,这样对你的影响不好。”
“太亲热?”谢华香疑惑道,“我刚才干什么了吗?没有吧!”她也就是笑着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又没有扑上去,也没有什么肢体接触,怎么也算不上会有不良影响的地步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其他知青跟我们社员是怎么相处的,你就表现得跟他们一样就好了,其实人们忘性都挺大的,只要时间长了不提,他们就都忘了你说过什么了,以后要是你回城了,也不会传回去。”
谢华香愣愣地琢磨了半晌,终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哦,我明白了,沈庭生你这个没良心的,昨天晚上说的话都被狗吃了是不是?你这意思不就是让我跟你撇清关系,以后回城了也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回去,不影响我嫁给别人嘛!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特感天动地?”
虽然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味儿有点不对,但沈庭生就是这个意思,来来去去就是这个意思,不能耽误了人家。他就说嘛,他又不是上辈子积德行善做了天大的好事,怎么会有现实的田螺姑娘回来报恩?连戏文里都不敢这么演的。
她在城里住得好端端的,吃得好住得好,怎么可能因为上次匆匆见了一面,就看上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乡下小子,千里迢迢不顾一切地来找自己,昨晚是他一时鬼迷心窍了,幸好现在拨乱反正也还来得及。
“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你终究是要回去的,不能一时冲动做出一些对将来不好的事情来。”
“谁说我要回去的,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独自回去,要走也是你跟我一起走。”
沈庭生苦笑:“我怎么走,我一个农村人,没文化,没技术,到了城里也没有户口,吃什么,住哪里,怎么过日子?”这是最现实的问题,城里不能种地,要想活下去,只能去参加工作,可是城里的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没有当地户口的农村人,这种制度几乎就注定了他一辈子都只能是安吉生产大队的一名社员,没有队里给他开的介绍信,他连想去城里买车票都买不到。
“那如果可以呢?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让你出去闯,但会吃很多苦,受很多的罪,还有可能会失败,撞得头破血流,可一旦成功了,你就能完全改变这样的生活,让你的家人还有你喜欢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条路,你愿意去走吗?”
沈庭生抬起头,眼里似乎有光在闪耀,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阿爷搂着他,在床上讲的那些故事,有头悬梁锥刺股奋发读书最终出人头地的贫家子弟,有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用血汗拼杀出一条出路,平步青云当上将军的小兵,也有怀揣着几枚铜板起家最终富可敌国的行脚商人,这些别人能做到的事情,凭什么他就做不了呢?
“如果真有那么一条路,那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要走过去的!”沈庭生望着门外的虚空之处,喃喃说道。
灶房里,沈丽华蹲在正在灶下烧火的阿婆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阿婆,我哥和谢姐姐在说什么呀?他们是不是在吵架呀?”
沈家奶奶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哥呀,终于要长大成人了!这谢姑娘啊,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唉,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沈丽华完全没听懂,茫然地眨巴着大眼睛,算了,只要不是吵架就好。
“你刚刚是不是听见我们说话了?”
沈庭生正满心沉浸在一种激荡的情绪中,忽然听谢华香问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地就回答:“是。”
“你以为我来这里是被迫的?”
当然是被迫的,队里来过这么多的知青,有哪个是自己心甘情愿来的?只要有机会,拼了命都要离开这儿。
“你不用太担心,我会帮你一起想法子的,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沈庭生说。
谢华香都被他气笑了:“敢情我刚才说那么一大堆都是白说的啊,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主动要求来这里的,你相信吗?本来有人愿意帮我留在城里,而且他也有这个能力可以办得到,可是我拒绝了,而且是我主动找革委会的人,特地要求来云南省东水县靖南乡安吉村插队的,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在这里。”
沈庭生彻底惊呆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来找你的啊,傻子!”
“可,可是为什么?”他沈庭生何德何能,他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