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裁缝接话就问:“怎么不行呢?”
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格子衫妇人微微拧起眉,“我这些都是新布,是花了真金白银走了四天的山路从公社买回来的,做出衣服来是用来结婚穿的,怎么能给你的徒弟练手呢?”
谁不知道,他这是第一次带徒弟出门一起做衣裳。这徒弟收到手下没几天,再是聪明也不可能已经会自己上机器做衣裳了吧?
阮溪完全能理解格子衫妇人的担心,她也不想出这个风头,便对老裁缝说:“师父,要不我还是再多学一阵子再上机器吧?”
老裁缝却说:“我让你做你就做。”
他心里有谱,这两件简单的日常衣服,他这徒弟百分百做得出来。
而他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就僵住了。
老裁缝的性格脾气,格子衫妇人是知道并且领教过的。这山上无人不知他的为人与脾性,刻薄古板没人味,像块发了霉的臭石头。
要不是他有手艺,恐怕别人连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
没有办法,格子衫妇人深呼吸屏住气,最后看着老裁缝说:“宋大爷,你要是非得让你徒弟做,那我就先把话撂在这,做坏了不给工钱你还得赔我布。”
老裁缝轻松地“嗯”一声:“做坏了让她赔,她爸在部队里当干部。”
阮溪蓦地一愣,看着他:“???”
老裁缝无视她的眼神,冲缝纫机努一下下巴:“早做完早回家。”
阮溪收回眼神没出声说什么,直接拿着裁剪好的布片去到缝纫机前坐下来。
做这种样式简单的衣服在她这里完全算不上个事,所以她很放松。但站在缝纫机边的格子衫妇人和她准儿媳就不轻松了,脸上犹如压着成吨的乌云。
为了快点缓解她们的心理压力,阮溪便没多犹豫,果断抽下缝纫机上的线,又挑出合适的线出来绕个底线,绕完底线再穿线引低线,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看到阮溪做这些事情的动作实在熟练,格子衫妇人的脸色下意识好看了一点。但她也没放松下来,尤其看着阮溪把布料压到压板下,她的心跳直堵到了嗓子眼。
再一想到这是他家辛辛苦苦攒钱翻山路去公社买回来的布,她就更要喘不上气来了。在阮溪拨动轮子踩动踏板的一瞬,她差点没翻白眼晕过去。
但在阮溪非常顺利地在布料边缘踩出一条等距离直线的时候,她猛一下又稳住呼吸站住了。随后她脸上的乌云一点点散去,慢慢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老裁缝在旁边抽烟锅子,看着格子衫妇人脸上的表情变换,故意挑了这时候开口问她:“我这徒弟,你看怎么样?”
格子衫妇人闻言回神,面上有些羞赧,“您教得可真好。”
老裁缝毫不自谦,“那是当然。”
阮溪踩着缝纫机嘴角染笑,“还是我聪明。”
格子衫妇人这又夸她,“丫头,你是真聪明,是我小看人了。”
说到这她心里的担心便半点也不剩了,她完全放心且放松下来,也不再站在屋里看着,只叫她准儿媳在这等着,让她在需要的时候试试衣裳说说想法。
之后,屋子里便只剩下缝纫机转动的声音。
最后一件衣服做好,阮溪坐在缝纫机前用手工针锁扣眼。把最后一个扣眼锁完,熨烫好再把扣子给钉上,就算完成这一天的任务了。
在阮溪拿着熨斗熨衣服的时候,格子衫妇人拿了只剖了肚子没了毛的鸡进屋,到老裁缝面前说:“宋大爷,我给您宰了只公鸡,您给带回去吃。”
老裁缝不推辞,直接就收下。
他以前到人家做衣裳都是如此,总归能收到些吃食,有的送桃酥蜂蜜鸡蛋糕那一些,有的送些鸡蛋或者宰个家畜,过年时候宰猪还会给他送点猪肉。
当然了,送了东西,工钱给的多一点少一点都是不计较的。
衣裳做完,老裁缝拿了公鸡和工钱收工走人。
收拾好东西,仍是四个壮汉子送回去。
老裁缝坐在轿椅上问阮溪:“你是全要钱呢,还是要这只鸡呢?”
阮溪有些意外,“我还有工钱吗?”
老裁缝道:“干了活当然有工钱拿,随你挑。”
阮溪想了想,仰起头看向他道:“那我要半只鸡。”
阮家的小灶房里。
阮长贵在灶后烧火煮猪食,孙小慧在旁边坐着剁鸡食。
阮长贵抓了一把稻草塞进灶底,问孙小慧:“昨晚小溪是不是没有回来?”
这件事孙小慧是知道的,她剁着鸡食道:“听说是跟老裁缝去人家做衣裳去了。”
阮长贵看向孙小慧,“老裁缝可没带过谁出去做衣裳吧?”
孙小慧无所谓地笑一下,“没有,那又怎么了?”
阮长贵脸有急色,“你说怎么了?说明老裁缝器重她呗,你不稀罕?”
孙小慧手上菜刀不停,“我有什么好稀罕的?老裁缝那人什么样你不知道?他就是个铁公鸡,以前多少人找他学手艺,哪个没往他身上搭东西?都得到什么了?大方到顶,也就是一串葡萄。”
她停下刀喘口气,“他就是把人当工具使,带小溪出去做衣裳,就是带个人在身边使唤,让她干杂活。八成就是小溪好使唤,他才正经认她当徒弟呢。”
说着扬起菜刀继续剁,“也就你妈这样惯着她,让她去学什么手艺,搭了半篮子鸡蛋进去换回一串葡萄?一串葡萄能顶个什么用?半篮子鸡蛋没了不说,这丫头也算是白养的,养这么大不干家里的活,尽出去帮别人家干活。最后手艺学不成,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