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狮壳里做道场,拉帘子、上下床,往外头借地方,方法多得是。”
三代同堂,拉帘子过日子,方海想想那场景,说:“那办事多不方便。”
什么事?
赵秀云拧他,又说:“人家孩子也照生。”
还不止生一个,是一溜烟往下生。
怎么想怎么不方便,方海攥住媳妇的手,说:“咱们方便就行。”
他当然是怎么样都方便,赵秀云不方便了,差点笑出来说:“我来事了。”
她日子不准,在方海的强烈要求下去医院看过,医生一看,直呼不好,最近配了药回来吃。
得,方海悻悻,手还不是不放,赵秀云也任由他,自己还沉沉先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先看到方海的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风扇又关了,还抱着个大“蚕茧”睡,汗哒哒沁在额角,不知道的以为现下是盛夏里,其实入秋后早晚还是凉的。
赵秀云挣扎着起床,把他带醒,早饭也都是分工,一个揉馒头,一个去拿牛奶,再叫孩子起床洗漱,吃过饭各去上班,上学的也上学去。
今天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赵秀云才进办公室,就接受到李玉求助的眼神。
李玉对面还有一个人,就是昨天2号楼打架的、搬不了家的王大嫂,也不知道来得多早,旁边还有一圈麻绳,见有新的人进来,又放一遍狠话说:“今天领导不给我解决问题,我就吊死在妇联门口。”
啥玩意啊?
赵秀云一脸茫然,李玉尴尬解释道:“王大嫂觉得家里比较困难,想换套三居室住。”
又是房子的事,先不说分房归后勤,是营地那边直接定好的,就说已经定好的事,怎么可能改,营地就是不想改,才这么雷厉风行定下来。
到头来又个个来找妇联。
赵秀云接待这几天,也算有一套话出来,说:“嫂子,我知道,大家都想搬大房子,可这不是家属院地方不够嘛,等明年还有一批新房出来,到时候一定第一时间安排你们。”
王大嫂才不是来听这些的,嫌弃地摆摆手说:“别跟我说这些,我今年是一定要搬的,家属院刚建好我就搬过来,这十来年住着。你们领导就上我们家看看,啊,看看去,看看我们那日子过的,是迈不开脚啦!”
赵秀云好声好气地说:“是是是,可大家都困难不是嘛,这要是营地那边仔细斟酌后定下来的。”
王大嫂冷笑一声,说:“我看你们家就很不困难,不也住上了。”
得,又是冲着她来的,这几天没少有这样的人。
赵秀云还是那句话,说:“原来分给我们老方的就是三间房。”
方海是营地特意从西北调过来的,当时允诺的就是分三间房,是他考虑到还有战友家孩子更多,自己家四个人,两间房住得开,谁能想到发一次好心,后患多着呢。
赵秀云想起来就生气,心里记一笔,回去就扒他的皮。
但眼下是应付王大嫂最要紧,她好像就是专门拿捏赵秀云来的,绳子往树上一挂,说:“反正今天领导不给我解决,我就吊死在这。”
还动真格的,一个劲往套绳里钻。
赵秀云和李玉一左一右拉着,好话说一箩筐,看热闹的人多起来,王大嫂越发起劲,往地上一坐哭丧起来说:“大家评评理,男人一样是团长,她赵秀云屋里两个孩子,我屋里五个,凭啥给她三间房,不给我们家。”
说得好像赵秀云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似的,她顾不得自己是在上班,大喝一声说:“够了!”
第74章谁怕谁赵秀云平时脾气挺好的,大家都……
赵秀云平时脾气挺好的,大家都说读书人就是斯文,即使是刚来家属院跟人打过一架,可李丽那种人,想打她的不是一个两个,大家也都没当回事。
后来又做了妇联干事,那不管做什么都是代表单位和自己,更是谨言慎行。
可这样的人,一旦疾言厉色起来,总是比爱大呼小叫的更叫人吓一跳。
王大嫂没被吓住,扯着嗓子喊:“咋,心虚?不让人说了?”
还觉得自己怪有理,声音越发大起来。
赵秀云办公室里有把削水果的小刀,她转身进去拿出来,说:“死,咱俩一块,今天谁不死谁不是好样的。”
她话说得真真的,还帮着王大嫂往套圈里使劲,看热闹的都顾不上看热闹,连忙上来拉。
小心翼翼避开刀劝说:“小赵,你看看你这气性。”
赵秀云冷笑道:“我真是给你脸了,有本事你咋不上营地吊去,今天你敢吊我就敢抹脖子,咱俩一命抵一命,吊啊,你怎么不吊了?”
都是存心来闹腾的,不就是仗着领导爱息事宁人吗?
赵秀云还不信,世上没个理字是怎么。
她手上那刀耍的,王大嫂还叫屈,道:“苍天诶,领导要逼人去死啦。”
赵秀云咄咄逼人道:“你还吊不吊了?”
大有你敢说我就敢帮你吊上去的意思。
人疯起来谁都都怕,王大嫂哪里敢应,一个劲哭嚎不出声。
赵秀云不信今天还压不下这些人,打量她不知道,十个有九个都惦记她没到手的三间房。她干脆利落往外走,说:“你不死我去死,我今天就去问问营地领导,这三间房到底是不是分给我们家的。”
她看着可比王大嫂像真格的,一时之间都来拉,开玩笑,要是闹到营地去,哪家男人都要吃瓜落,家属院说白是以家里那位的脸面为重。
赵秀云可不是那种说着玩的,杀气腾腾就往外面走,反正今天不定论,谁也别想好。
张梅花匆匆赶过来,喊道:“秀云!”
她的面子,赵秀云还是看的,停下脚步,起伏的胸膛显示出心绪的不平静。
张梅花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她不像小年轻,说话做事都有顾忌,说白家属院这一亩三分地,她算是最大一号人,当即骂道:“王春花你什么意思,你是对组织不满吗?”
这种帽子,王春花不敢戴,着急忙慌说:“张主任,我这也是家里实在困难。”
“困难,就你困难,别人不困难?你要是有意见你就上营地吊去,再给我整这些,就滚回老家去,还能腾出间空房来。”
说完她,张梅花又骂赵秀云说:“你是妇联干事,带头闹花样,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赵秀云态度良好说:“我的错,我不该气上心头,主任罚我吧。”
“我看你俩都是闲的,扫路去。”
各拍五十大板,张梅花心里有数,她又不是老糊涂,环顾四周,全是些没分上房的,来看能不能捡点便宜的热闹。
她这些天也是气得一肚子火,说道:“谁都一样,这事根本不归妇联管,要是再来,我就叫师长来给你们解决。”
到时候解决是能解决,家里男人恐怕个个要气死。
乌泱泱的人一下子都散开,赵秀云脸上还是不平,进办公室换上笑,给张主任道歉说:“给您添麻烦了。”
就这一手变脸的功夫,李玉自愧不如。
张梅花无奈道:“行了,我还不知道你。”
人心都是偏的,她难道不知道赵秀云也不会闹到营地去,但到底借着这一招把这阵子的风波压下去,无奈挥手道:“自己扫院子去。”
秋风扫落叶,一茬接一茬。
赵秀云扫了一圈回来看,树下又是一堆,秋风吹又生啊,她甩甩手接着干活,远远禾儿中午放学回来,看到妈妈飞扑过来。
小姑娘疑惑道:“妈妈为啥扫地?”
赵秀云不想答,指挥她说:“拿个簸箕过来,叶子捡一捡。”
禾儿把书包放到办公室,蹲下来干活,高明也跟着,只有王月婷被赵秀云打发回家。这两个孩子是不一样的,老王家的姑娘可不能被使唤。
陈芳打院子里过,冷哼一声道:“养不熟的白眼狼,给人家做狗倒兴冲冲,在家怎么不干活。”
她哪里是不想使唤,是不敢,老高根本不让儿子干活,说那是娘们才做的事。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赶上赵秀云今天脾气不好,问禾儿说:”你听见小狗叫了吗?“
禾儿最知道妈妈的意思,天真地说:“妈妈,狗狗很可爱,不是这样的。”
母女一搭一唱,差点没给陈芳气得呕出来,又没法子说什么,只能嘟嘟囔囔地走。
赵秀云中午索性留高明在家吃饭,省得回去听那些不阴不阳的话。
高明不肯,他觉得吃赵阿姨家的米心疼,吃他后妈的他后妈心疼,那当然是讨厌鬼心疼更好,意志坚定地回家了。
这孩子,赵秀云觉得他将来必成大器,想想问禾儿说:“高明最近成绩好不好?”
禾儿咬着勺子,想想说:“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波动大吗?那也不太好,那个家哪有人管成绩,赵秀云又操起心来。
禾儿趁机跟妈妈告状说:“他还逃课去抓小壳子。”
小壳子在老家话里是骂人的意思,赵秀云瞪孩子一眼,问:“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虫子,我也不知道,供销社收的。”
钻到钱眼里了,多半还是不安,想着多攒一点。
赵秀云问:“你没叫他不要去?”
高明一向听禾儿话,要是说了的话,十有八九会听的。
禾儿扭扭捏捏地说:“我不想,我怕他不高兴。”
她珍惜朋友,虽然知道自己的话有道理,但不想给人留芥蒂,就把难题推给妈妈。
赵秀云有些严肃说:“真正的好朋友,是该直言不讳地指出对方的错误。”
哪里能怕别人不高兴,就放任他越走越错。
禾儿被妈妈指责,攥着手说:“好吧,那我跟他说。”
赵秀云是多心疼高明一点,想想说:“我说吧,待会他来我就说。”
高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不在家,饭碗一丢,就要去找禾儿。
陈芳看了又是骂道:“没良心的东西,帮人家干活起劲,拿我就当老妈子。”
也不看看自己为高明做过什么。
他被说惯了,当耳旁风一溜烟跑掉。
往常他叫一声,禾儿就背着书包往外冲,今天是叫他进来。
屋里,赵秀云一直在等着他。
高明敏锐感受到严阵以待的架势,紧张地吞口水叫道:“赵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