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云生怕搭错桥,人家又不好意思说,回回来都得主动问。
这阵子下来,求老太觉得是挺不错的,说:“前两天跳闸,还是小陈给修的。”
不然他们老胳膊老腿,有时候都得等方海有空过来才叫修,平常不太愿意主动给人添麻烦。
多一个壮劳力,方方面面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少,也给大洋房添人气,起码副楼的灯不是整日暗着,扒拉在围栏上一看,里头的事一清二楚,要不是有人罩着,这儿早被小偷小摸光顾不知道多少回。
这样好歹是没给安排错,赵秀云好赖松快些,又说些闲话,叫上孩子回家。
小黄哒哒跑着,苗苗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在后头说:“人家的大院子,还没让你跑够吗?”
活像八百辈子没撒蹄子一样。
反正谁强迫她运动,谁就是她的敌人。
赵秀云充耳不闻,快到家门口说:“你们自己回去啊,妈妈到电视台一下。”
苗苗回一个拉长音的“哦”,不过想想没回家,拐个弯去王雪家,还冲小狗发脾气说:“哼,今天让你走个够!”
小黄越发跑得起劲,空气里只有小姑娘清丽的抱怨话。
赵秀云不知道,她只加快脚步到单位。
门卫跟她寒暄说:“小赵从首都回来了啊?”
世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赵秀云快速应一声,没多寒暄上楼。
转过楼梯,好像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停下来。
声音都挺熟悉的,一个副台长张明珠,一个主持人韩月玲,这两个能凑在一起实在不叫人意外,毕竟还很有话题。
大概就是趁着当事人不在,所以大大方方胡说八道。
张明珠的声音很是幸灾乐祸道:“这下政策是要出来了,看她还怎么想生儿子。”
韩月玲跟着刻薄道:“就是,女儿考上首都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愁生儿子。”
赵秀云觉得世界很奇怪,不管她怎么明确表达自己不想要老三是主动,大家明里暗里都要揣测他们夫妻谁身体有问题、谁到处求神拜佛想再要一个,总之坚决不肯相信,以自己的愚昧无知揣度他人。
背地里更加觉得,她有两个女儿是在强颜欢笑,喜爱女儿不过是强撑着不想让人看出没有儿子的遗憾之心。
她因为疲惫,已经从一开始愿意反复解释,到后面只肯露出“你爱怎么想怎么想”的微笑。
虽然是“爱咋咋的”,只要不当着面说,她都可以当作这些年围绕身侧的流言蜚语不存在。
但不喜欢、甚至颇有旧怨的人都踩到脸上了,不骂回去是真的不行。
赵秀云一边听,一边莫名把头发扎的紧一些,手表摘下来放口袋,觉得待会说不准会打一架。
做好准备,她才大大方方进办公室,言笑晏晏搭话说:“什么能让我急得跳脚的政策,说来听听啊。”
哪怕是张明珠平常再厚脸皮,被人抓个现形都尴尬,更何况现在还在赵秀云手底下做事的韩月玲,只恨不得回到几分钟之前把自己掐死,脑袋转起来,勉强说:“哪有什么政策,赵姐你听错了吧。”
赵秀云都在楼梯口听完全套,一个字一个字重复出来,然后说:“我记忆力还不错吧?”
虽然是笑着说,笑得叫人头皮发麻。
整个办公室静得不行,没人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现在可是电视台除开台长,最有权力的两个人对上,神仙打架,凡人还是少凑热闹,都已经有人盯着门,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
张明珠也不是头一天出来上班,脸色变化快,说:“这不是上头要求出一期节目帮忙宣传计划生育,小韩寻思你们家俩姑娘,是没法再生了,有些担心你,才找我唠唠的,也是关心你。”
推得一干二净,把自己那些刻薄话都当屁放了。
韩月玲嘴巴动动,到底谁也得罪不起,只能认这个哑巴亏。
她,赵秀云是捏在手上的,所以浑不在意,只把目光放在张明珠身上,说:“一会唠我瘦成这样,十有八九生不了,一会唠我男人以前在部队,说不准受过什么大伤,这个唠法,我还得谢谢你了?”
都是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这么多人都听到,要是事后,当然可以不认账,可抓现行,就有点不好办。
张明珠心里暗恨,不是请五天假去首都,这么快回来做什么,觉得电视台离她转不开了?
赵秀云确实挂心工作,反正早晚要回,把孩子安顿好就行,谁能想到能抓到这么大的把柄,简直是意外之喜。
要是用得好,少说也得扯下张明珠一层皮。
她笑得愈发胜券在握。
张明珠恼怒之余,也有些理直气壮,世人常常会因为自觉说的是对的话,作为遮羞布掩盖内心。
她有些皮笑肉不笑说:“也是同事之间流传的说法,作为领导,确实有责任替你压住这些谣言,是我的不对,今后一定注意。”
这是宁肯把所有人拉下水,也绝不低头。
逞嘴皮子罢了。
赵秀云想想说:“不如领导说一下哪些同事这么关心我们夫妻,我得好好谢谢他们。”
张明珠脸一僵,心想今天韩月玲肯定是要壮烈牺牲的,索性把她供出来。
赵秀云先是叹口气,说:“小韩,办公室有规章,不许说些工作无关的话吧。”
韩月玲木着脸,知道今天自己是成定局,说:“我会深刻反省的。”
光反省有什么用,赵秀云按制度办事,其实这种也没人在严格执行,但想用的时候又好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