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嘈杂的议论声。他偷偷瞄了一眼沈晋,发现沈老爷子的脸色果然像是掺了凝水剂一样沉重。
他吞了一口口水,努力地把自己的精力集中到沈携的表演上。
“其实,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谁对谁错。”
这是沈携的台词。林归想说服自己,这个表情有些羞涩、动作有些僵硬、台词处理有些稚嫩的人,就是“崔闻”,但他实在办不到。
“人类为了一己之私而创造出来的东西要毁了人类,这听起来就像是三流的设定庸俗的科幻一样。”
沈携好像一个刚刚开始学习表演的人一样,用连林归都不屑于用的方式在表演。说到笑,那就只有勾着嘴角和裂开嘴两种,没有掩口、解颐、喷饭、捧腹、讪笑、苦笑、冷笑、狞笑、玩笑、皮笑肉不笑等等。说到哭,那就只有流泪和哭号,没有热泪盈眶、饮泣吞声、泣不成声、捶胸顿足、涕泪齐下等等。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还在做梦,或许突然之间就会醒过来。”
“看到Alex牺牲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不是梦,即便是梦,也是一个即将绝望的噩梦。假如不战斗,我们就会灭亡;这个道理竟然要有人死在我面前,我才能明白。不见棺材不掉泪,好像也是人类的劣根性?”
“哪怕是个不完美的种族,不太优秀的种族,也应该有它的存在价值,对不对?”
“好吧,没有这么多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台词一句接着一句,林归因为不能同时遮住眼睛和捂上耳朵而烦恼。一段本该充满纠结矛盾的自白,被当成了小学生作文。导演怎么还不喊“cut”?
舒旷不自觉地交握双手,倾着身子,眼睛眨也不眨。沈携的表现太过意外,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方面,他也一样觉得这段表演直白生涩得可怕,另一方面,他的直觉又让他从中隐约感觉到了不太一样的东西。
好吧,他歪一歪嘴,承认他的直觉或许是被感情染上了玫瑰色。这可是他的沈携!他就是应该理直气壮地偏心沈携,为沈携找借口、说好话——
导演让沈携演到了最后,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沈伯父的表情虽然凝重,但却并没有生气失望,或许他也看到了特殊之处?
反正,不管怎么样,沈携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这一段才刚结束,舒旷不顾沈晋还在眼前,立刻就朝恋人走了过去。
“辛苦了,演得不错!”他一边笑脸相迎,一边罔顾事实地大声称赞。
沈携一愣,噗嗤笑出来。
他看了父亲一眼,与舒旷一起坐到休息处的凳子上。
趁左近无人,他低声调笑:“刚刚你的口气真像迎接老公下班的老婆,我听得那叫一个舒服。”
舒旷怒瞪:“我那是怕你伤心!”
“我知道,”沈携心情很好,完全没有演出失败的难过,“别担心,我是故意的——”
他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盯着一个方向。舒旷看过去,发现沈晋正朝这边走过来,于是不由自主地摆正了坐姿,清了清喉咙。
沈晋在两人面前站定,没有第一时间开口。父子俩默默对视了一会儿,才有人打破沉默。
“你知道自己差在哪里吗?”
沈携没说话。
“你忘得还不够彻底。”
说完,沈晋转身离开。
舒旷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不停打转,眼珠子提溜来提溜去,过会儿觉得刚刚那阵压得人说不出话来的气场散去了,才开口:“你们打的什么哑谜?”
沈携从自己的思考中收回心神,轻笑:“我是故意那么演的。为了进入第三境界。第三境界要去掉所有花式,只剩下最简朴、最直接、最有效的东西,也就是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父亲的意思是,我放下得还不够彻底,还没有回到最初始的状态。”
舒旷眉毛倒竖:“等等,你说什么?”
“嗯,可能你现在还不能理解这个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