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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灯影绰绰,昏黄暗淡。
凉风平地而起,天空飘起大雨,猛烈如油锅里的豆子,炸到空中,又噼里啪啦砸在车盖上,发出沉闷而焦躁的声响。
楚轻脸色愈发阴沉,他盯着手机屏幕,十分钟后天一那边传来消息。
【在无岐山附近的监控有发现,具体位置不知。】
无岐山是南市最绵延陡峭的山脉,四周暗流湍急,亗河省雨季连绵,多半雨水都会汇集到此处,山脚下的蔚河与澜江相连,东排入海,相连西洋。
这片区域,只有华大地势算稳,且稍微高些,地下天然形成的排水道,从未出现过泄洪等问题,所以学校可以保存至今,来这念书的多半是成绩不怎么理想的调剂生。
楚轻让那边把监控具体位置发过来,天一再次犹豫,还是按照命令行事。
“主子,这样的天气太危险了,还是让属下带人过去吧。”天一焦急的说。
他这次是真的把姜离恨上了,旁人不知道,但他心里一清二楚,楚轻这三年总让人盯着姜离,是监视亦是保护,那人三年内做的每一个决策看似顺应时机,稳扎稳打,实则每次都在缩短时间,兵行险招,好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那个人真的很急,非常的急,而究其因果,是为了一个人。
“你带人在监控附近的出口处守着,还有,山脚区域进行排查。”
楚轻挂了电话,转动方向盘的手握得很紧,车轮碾压过积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路灯越来越稀疏,直到一片漆黑。
仅有的照明工具就是车前灯。
无岐山开放了部分旅游景点,但是雨季会暂停营业,出口关闭。他觉得姜离不会跑到太偏远的地方,唯一担心的就是暴雨,下面排水口横七纵八,如果掉了下去,想找到人也得花费几天时间,到时候就算找到了,姜离也会变成一具尸体。
这是楚轻无力面对的事。
车子拐入离监控最近的入口处,眼前大山耸立,如同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示威。
在这阴森森的雷雨之夜,无端的骇人。
天一等人赶了过来。
楚轻匆匆套上雨衣等物,带着人走了进去。
风很大,雨水糊在照明工具上,在地面投下零零散散的虚影。
这附近,除了这座山,没有地方能够藏身。
天一吩咐完事情,带着一队人跟在后面,衣衫湿了大半,楚轻手里的伞被风吹得往上翻,他抬脚跨过一个水坑,手电筒扫过四周,只有枯草叶以及杂乱的乔木。
“你带一半人往那边找。”楚轻望着面前的岔道,雨水擦过伞边,打在脸上,寒意刺骨,他选择走左边。
天一想阻止,却收到一记死亡凝视:“找到他,不然你们都得死。”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男人深邃的五官昏暗不定,风雨太大,旁人没听清,但天一听得真真的,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
这样的主子,像极了十二岁那年弑杀亲族时的模样。
狠厉、残酷、嗜血、像条毒蛇。
一声令下,没人敢说不。
由骨子里散发出的王者血脉,在这一刻令人极其震撼。
天一颤声领命,带着人往右道前行。
右边地形其实算是平整,而左边……
楚轻望着矗立在风雨中的危险警告牌,抬脚走了进去。
山路崎岖,暗流湍急,枯枝草木深深,下雨天土腥味非常的浓郁。
喊了姜离的名字,毫无反应,耳边除了风声便是雨声。
又走了一段路,再次出现分叉,人又少了一半,这样下去显然不行。
楚轻眉宇凝重,脸上似是覆了一层霜,已经八点半了,这样冷的晚上,按照姜离的体质,泡在雨水中不出两个小时,就会昏厥。
他真该在对方身上装定位器的。
“你们几个往那边走。”楚轻命令。
前方黑漆漆一片,众人犹豫,其实他们几人是临时被天一调过来的,跟随时间不长,这种事情平时也轮不到他们,都是天卫的职责。
楚轻眯了眯狭眸,忽然掏出一把枪:“我只说一次。”
阴狠的模样吓得几人差点跪下去,忙不迭领命往另一条道走。
这任务根本就是在玩命。
没人觉得雷雨夜迷失在无岐山还能活着出来。
楚轻扫了眼剩余的三人,都是生面孔,天一的心思……
他收起手枪,继续前行。
然而刚拐入一块山石后面,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匕首森冷的寒光刺破了黑夜,楚轻回头,侧身抬脚就是一踢,那人倒在水洼中,欲起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谁派来的?”楚轻面色阴沉。
对方不答,脸上扬起一抹怪笑,另一人暗刀来袭。
只听“砰”一声巨响,漫天雨水变得血红,紧接着又是一声,刹那间风雨似是停了,立在血泊中的人,看不清神色。
', ' ')('楚轻枪口对准剩下的最后一人:“说,谁派来的。”
那人直接跪了下去:“属下与这两人无关,并不认识,还请主……”
子弹穿过胸膛,彻底没了声音。
不管是不是真话,他不会留下任何威胁。
本就不是好人。
枪声被雷雨覆盖,并不会引人注意,楚轻继续前行,一道怪异的声响穿过万千雨水进入耳中。
他心跳忽然有点快,大步前行。
“噗通”一声,有人跌落积水中,楚轻判断方位,手电筒转了过去,黑影在水流中扑腾。
是姜离。
水流湍急,往大山深处涌。
楚轻扫了眼四周,没找到可用的藤蔓,扔下雨伞,跳了下去。
姜离本来走在边上,被枪响声吓得脚下不稳,才会跌入水中。他其实有点后悔了,胆子本来就不大,可脾性足,跑出校园后,浑浑噩噩就到了无岐山,后来突然下大雨,又逢天黑,他找不到回去的路,越走越乱,偏叫他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杀人现场,怎么可能不怕?
慌乱之下,掉入暗流里。
“……救、救命。”姜离奋力的挣扎,镜片模糊,他并不能看清来人,但知道就是刚才的杀人凶手,唯一的幸存者,这会儿什么也顾不着了,只要能活着就好。
在生死面前,他发现自己真的就是个怂包。
熟悉的气息窜入鼻腔,明明口鼻都是雨水,但他就是闻见了。
楚轻拉住人,一手环住腰,一手奋力往岸边游,中间被暗礁划到,大腿上破了一个口子。
等上了岸,姜离才感觉活了过来,仰着头大口呼吸。
楚轻靠在石壁上,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是防水的,发了条信息出去,然而这里信号太差,圈圈一直在转,没有发出去。
“您、您怎么样?”姜离小心翼翼靠过来,鼻尖嗅到一丝血腥味,心头涌起一股慌:“您是不是受伤了?”
楚轻皱着眉,重新发送信息,依旧如此。
少年不知所措,拘谨的攥紧了衣角,他目光在对方身上寻找伤口,忽的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心跳漏了一拍。
“为什么乱跑?”楚轻问。
语气染上严肃。
姜离抱紧了膝盖,唇瓣咬得死紧,不肯说。
楚轻索性也不问了,拨打电话,信号弱到不在服务区。这次来的急,没有准备信号弹,他皱着眉,缓缓站起身,大腿上的刺痛与以前受过的伤相比,并不算什么。
“还能不能走路?”楚轻看向地上的人。
姜离抿抿唇,点了下头,费力的站起来,如果仔细看的话,脚有点不正常。
“崴脚了?”
“……嗯。”
楚轻叹口气,慢慢摸索到之前的地方,拿起手电筒和雨伞走了过来:“把东西拿好。”他说着蹲下身体,示意他上来。
姜离身体僵硬,犹豫着还是趴了上去,浓烈的松木香萦绕在鼻腔,心中是今晚头一次的踏实,屏蔽掉雷雨声,耳边似乎能听见那人的心跳。
“你杀人了。”他说。
楚轻背着人往前走:“你看见了。”
“嗯。”
“怕不怕?”
少年没说话,光线照到一具尸体,四周血水比之前淡了不少,但那双眼睛还睁着,他吓得“啊”一声偏过头。
楚轻没来由的低笑:“还记得高二那年在别墅时,你总问我在忙什么……”
深秋的暴雨夜很冷,姜离脑袋伏在他后背上,眼镜挤歪在一旁,双手搂着他脖颈,汲取着体温,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现在你该知道了。”
那人说完这话没再出声。
姜离猛然惊醒,睁大了眼,他小心翼翼回头,天际刚好擦过一道闪电,三具尸体映入眼帘,一地的血水刺伤他瞳孔,身体微微发抖。
山间阴森,狂风怒吼,碎石滚落下来,楚轻背着人险险避开,扯动了伤口,血液汩汩往外流。
他皱了下眉头,加快步伐。
半个多小时后,前方出现一队人,是天一。
“主子。”他喊了一声,姜离脊背一僵。
……这个声音。
脑中回想起中午走廊上的那句话:离他远点。
怪不得觉得熟悉。
原来是他身边的人。
以前听过。
有关楚轻的人和事,他总是无可控制的留意,而且记的非常清晰,如果不是过去三年,他中午应该就会想起来。
“打电话让迈威尔过来。”楚轻越过他往前走:“查一下刚才随行的人。”
天一心思活络,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说完余光瞥过姜离,少年没敢看他,一直低着头,但是身体异常僵硬,他知道这人对他有意见。
三
', ' ')('年前就是。
他的感觉不会错。
“按照天卫的规矩来。”楚轻大步往前,天一跟在后面,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时,非常不善。
姜离埋起脑袋,将伞拉低些,遮住了后脖颈,阻隔那人的犀利视线。
“怎么了?”楚轻跨过一块碎石:“是不是冻着了?”
姜离说不是,胳膊将人搂得很紧,像是在抓救命稻草。
“……今晚谢、谢谢。”他应该是欠了他一条命的,也许不止。
楚轻无声失笑,微微抬头。
万千雨水从苍穹砸下,他看着伞边落下的水柱,觉得这一晚的雨不凉,淡道:“想想怎么答谢我。”顿了顿又道:“实际些。”
“……”姜离脸红了。
两人气氛是三年后第一次融洽,而后面的天一攥紧了拳头,望着少年时,眼中有嫌恶、厌烦,敌意,甚至是隐藏极深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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