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2 / 2)

皇帝怒极,将人撵出暖阁,当场拿朱墨手书“胤禩”二字贴在祥云龙蝠的枕头上,指着大骂近一个时辰。末了在唤了内侍入内更衣,他骂痛快了也没留意大总管苏培盛明显抽搐的脸。心里恶气出了几许,皇帝又盘算了一番等老八病愈还朝如何收拾,最终拥着枕头沉沉睡了。

胤禩的病拖拖拉拉不见好,皇帝看谁都不顺眼,隔了几日便寻了由头发落了礼科给事秦道然。秦道然一贯为九贝子打理府中采买事务,皇帝斥责他一贯助纣为虐与民争利,责令他限期凑够十万银子充作西北军饷,将功折罪。谁知两江总督查抄秦府时加来加去也不过抄出一万两银子,这下皇帝又空口武断说大话了。只是皇帝毫无宽免之心,居然下旨将其收监,待其家人什么时候凑足了银子什么时候再将人领回去。

这实在太离谱了,一国之君居然干着山寨大王的勾当,拿了票所要银子,不给就不放人……这次连怡亲王也面皮臊得慌,当然他还是力挺皇帝,例举秦道然昔日上蹿下跳、为允禟四处奔走恶行无数。

说到底还是借机整治八爷党。

皇帝连看几日廉亲王脉案,很快便不再耐烦。朕连太后的身子过问得也没有这么勤!想着老八你不过是为了借故躲朕,朕成全你便是。于是皇帝下了一道恩旨,朕体恤廉亲王久病不愈,着廉亲王病愈后仍办理先帝神牌升附太庙事宜,只是不必上朝奔波,有事递折子。

八福晋扶着丈夫在院中跪接了圣旨,差点冲上去一把抢过撕了。人都躲成这样儿了你还不肯放过?龙椅还坐热呢就要逼死亲兄弟,先帝你睁睁眼看看啊!

胤禩倒是冷静接旨,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还不能倒下,只要他还在前面顶着,老四就没有借口将差事交给保泰,借机打压裕亲王一脉。

……

无论他如何躲避,大行皇帝及其四皇后神牌升附太庙这日终于到来。

胤禩一连数日劳心劳力有时几乎水米不沾牙,终于将工程如期完工。皇帝率领众臣前来验收,时值夏末,更衣帐前闷热难当。皇帝带着眼镜细查一番,心中早已定稿,老八你这差事办得可是大失水准啊,你监造的列祖神牌莫非是今儿才写的,上面漆水横流填金剥裂是怎么回事?皇考乘舆法物,居然还能让朕看见一个断铆的头子,这木板也薄得可以,才两指宽,你不怕皇考爬起来再骂你一顿?更衣幄里这刺鼻油污之气又是为何,整个工部已经穷到连缸没污臭之气的油漆也找不到了?

皇帝面色沉肃,面含悲伤,几乎是声泪齐下地将廉亲王说成心思叵测的奸险之徒,装病不赴差事不图效力,对待先帝毫无父子之情,竟然连皇考神牌乘舆事务都造得鄙简陋,不孝不忠不敬先皇世人不容实在罄竹难书,最后责罚廉亲王与工部侍郎、郎中等人跪太庙前一昼夜。

又跪?皇上你折腾人能不能有点新意?工部一众受牵连的官员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捉襟见肘之下折腾出来的阵仗这就算过了,皇上吹毛求疵铁了心要寻错处,罚跪对他们算什么?当今圣上可是会杀人抄家的,王爷您就多担待些吧,臣下们回去偷偷替你立个长生牌位。

一昼夜,胤禩跪在最里面,其他的人没这资格,除了留下来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太监。

他很快汗雨如下,亲王朝服里里外外好几层,今儿正事不能偷减全穿身上了,也能勉强撑起一身光有骨头没几两的架子。一连几日未曾好好用膳,居然也毫无胃口,总觉得心坎低下堵着一团东西,想吐吐不出来,只能偷偷干呕。昨儿净身沐浴时看见高明偷偷抹泪,才发现短短一个月,居然都快瘦得脱型了。

人生苦,活着就是罪。胤禩觉得除却膝盖刺痛浑身没力,眼下居然是连月以来最偷闲的日子,不必担惊受怕不必谋算也不必帮老四抠银子还担心被寻短处。他规规矩矩跪好,看着康熙牌位偷偷在心里说道:“皇阿玛,你当真传位给四哥了?兄弟们入园子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听见您老人家开口了,你大概不知道隆科多是四哥的人吧。”

他曾经怨过恨过,皇阿玛对他何其不公。并非他愿意诱惑太子,实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虚以委蛇。数十年弹指一挥,才知皇父对他对他至多不闻不问弄死了海东青再嫁祸借机责骂于他,将他碾落尘埃,再盼着他自行了结,总不忍心亲自刀要他的命。新朝更替,今日名为兄长的人却是亲身上阵搏杀,不留分毫活路。

絮絮叨叨久了,他慢慢觉得腹下坠坠得疼,连忙收回与祖上先严对话的神思,开始思索早上用过什么膳,老四会不会从中做了手脚专等着他在先帝祖先跟前失仪还再治重罪。结果想来想去,发觉最后进食已经是前日傍晚福晋强逼着他用的一盏燕窝藕粉糊糊,昨儿整天只渴了喝茶饿了嚼茶叶沫子。

这一费神胤禩才觉之前压下的干呕之感又争先恐后地涌上,额头也细细密密疼得一跳一跳。身旁太监看他脸色陡然转青也心下打鼓,皇上说了要让王爷跪满一昼夜的,用膳是不可能了,但没说能不能喝水。但在奉先殿连皇帝都不能随意说话饮食,他也不敢冒然上前询问,又不是不想活了去讨好一个被皇帝变着法儿打压的王爷。

胤禩狠狠掐了掐自己已经麻木地腿,将一股闷湿上涌的酸意压下,还未缓过气来,忽然身下一阵温热。他脸色当即白了,怎么回事?数日未进粒米,怎会?

还来不及细想,腹中一阵钝痛紧似一阵,竟然像有只手在撕扯拉拽着他的脏腑。他嘴唇颤抖着抬头,茫然四顾,眼前一片皑皑白雾,良妃款款而来,在雾气后隐隐绰绰朝他露出个苦得令人心酸的笑脸。

胤禩忽然觉得周身疼痛一下子散了,只余腾云驾雾般轻松温暖,仿佛蜷缩在温暖的溪流中,他口中喃喃唤了声:“额娘……”

那监视太监还在左右摇摆,要不要端杯茶来给廉亲王润唇,忽然看见廉亲王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往前直视,只是眼珠子都不带转地忒吓人了。等他还没镇定下来,就看见廉亲王嘴唇翕了翕动,直挺挺地往前倒下。

一众仨太监当场吓死了,连滚带爬推出一个替死鬼去向皇上回复。皇上罚王爷跪得一整夜没跪完,还让人倒在自己面前,怪罪下来谁都跑不了啊。

……

皇帝很快有所反应,派了心腹太医院判前来,口谕“看看要死了没,没死让他接着跪。跪完了直接抬回府去。”

皇帝接到廉亲王昏倒太庙消息时,回尚不到一个时辰,第一反应自然是老八你又偷懒下朕的面子!罚你跪一昼夜你好歹也要挺到今天晚上再晕倒啊,你这样一闭眼一头厥倒让朕很难办。御书房里,皇帝只能顶着隆科多马齐的目光,口述这代连自己都觉得刻薄的旨意,末了在用眼神示意刘声芳,‘便宜行事,别真让廉亲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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