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一是有可能诞下储君的天家女,这个孩子决不能有权臣世家嫡长子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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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街鼓声尽,长安城再次沉寂下来。
务本坊别业内灯火寥寥,宅内工事也终于歇了下来。
书房内,李淳一跪坐在矮案前推演幻方,但数字庞大,她一时未能演出结果,便保持盒子内现状不动,合上盖子将其收进柜中。
火苗忽跳了一跳,外面有人敲门,她听出是宋珍,栖在案头上的乌鸦瞬时警敏起来。禽类通晓主人心思,主人对人设防,它也一样。
她坐正了问:“有事吗?”
屋外宋珍无波无澜地回:“殿下令人抄写的经文已全部妥当。”
“搬进来。”
门被打开,乌鸦猛地扑过去,宋珍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吓了一跳。李淳一不多作解释,宋珍也只默不做声地将经文放下,但他却不着急走。
“宋执事可还有事?”
宋珍应道:“是。”他旋即往前一步,躬身递了一只封死的锦囊给她,李淳一不接反问:“是从何处送来的?”
宋珍却说:“殿下看了便知。”他言罢后退,转身离去,并自觉将门带上。
李淳一细察外面动静,过了一会儿,取过小刀挑开锦囊针线,从里头取出一张字条来,上书:“勿私相授受,符箓亦不许。”没有留名,但这的确是宗亭的字迹。不过连她都能将宗亭的笔迹学个八.九分相似,所以字迹并不可信。
然她一捏袋子,却发现还有一只小巧硬物在内。她将小物件倒出来,石头落在案上迸出一瞬声响,之后便乖乖躺着不动。昏黄灯光下,是一朵淡粉桃花,分明以石头雕琢而成,却仿佛散着香气。
字迹或许可以作假,但“一朵桃花”的深意,却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她再次将视线移至那字条上,“勿私相授受,符箓亦不许”,前半句是宗亭一贯的蛮不讲理,后半句却引人琢磨。
为何特意强调不许赠符箓呢?李淳一略蹙眉,她回长安后,只送出过两张符箓,一张在承天门给了宋珍,另一张则贴在了中书外省的公房里。宗亭断不会纠结第二张符箓,难道他连她送过符箓给宋珍都知道吗?
李淳一思忖间耳朵忽动,她骤然抬眸看向门口,冷静地问道:“你还在门外吗?宋执事。”
宋珍的确没有走远,他送完信物,便一直在等李淳一的反应。
于是他应道:“小人在。”随即缓慢推开门,再次步入书房内。
不待李淳一询问,他已是上前一步,将先前在承天门收到的符箓主动退回了李淳一案上:“相公曾令小人在送完锦囊后等一等再走,倘若殿下在阅完锦囊后唤小人,便让小人将此前收到的符箓归还给殿下。”
他是宗亭的人,他连收到一张她给的符箓,都要报告给宗亭。
李淳一低头看着那符箓,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明明是李乘风信任的男宠,却是宗亭的人。鬼骗鬼,假套假,真是好戏。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宋执事是何时进的太女府?”、“五年前。”
五年前,宗亭那时甚至人在关陇,但却已经未雨绸缪。她虽也有眼线,但与宗亭比起来,只能算作皮毛。他埋棋子有深有浅,浅的用来迷惑人,深的却只有他主动告知才会浮出水面。而这颗埋了五年的棋子,他借着李乘风的手送到了她这里,并且堂而皇之告诉她:“别怕,这是我的人。”
他远在关外,却阴魂不散。
如此顺水推舟,李淳一绝不认为这是最后一次。按照宗亭的脾性,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再有。她该是夸他布局周密,还是讲他可怕呢?
此人的成长已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令她难安。
她不想被女皇和李乘风控制,同样也不愿被一个男人控制,哪怕这个人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她将那朵石桃花紧紧握在掌心里,桃花没有碎,疼的是她,流血的,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