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爷轻笑,“若能令你不再纠缠,告诉你也罢,你并非我亲女,不过是你娘带进来的野种罢了。”
猛然听见这话,夏竹悦如遭雷击,不禁踉跄后退了几步。
夏老爷背起手掌,“你老实嫁去知州府,也算是报答我多年的养育之恩了,左右我多给你备些嫁妆,让你好过一些。”
“我不信,若我不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隐瞒这么多年?”
夏老爷嗤笑一声,俯身贴近她,“我堂堂江汉首富,纳个带球的官妓,若不是我播的种,岂不沦为笑柄?”
一番话令夏竹悦骤然失了力气,颓然逶坐在地。
许是得了消息,两三个婆子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扑跪在夏老爷脚下,“求老爷恕罪,奴婢们办事不利。”
“没用的老货。”夏老爷斥责道:“快些带走,再出岔子把你们全撵出去。”说罢不再理会这个烂摊子,阔步往前院儿去了。
待夏老爷走了,婆子们一拥而上,从地上拽起夏竹悦往角门拖去。
夏竹悦像个破烂瘫软的破布娃娃一般,失了求生的意志,任凭摆弄。
她短暂的一生,仿佛就是个笑话儿一般,她的妹妹不是妹妹,她的嫡母不是母亲,甚至她心中最后的倚仗,她的父亲,竟也不是她的父亲。
仅仅一瞬间,她便从江汉首富夏府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了一个无亲无故,人人巴不得她死的孤儿。
恨意似藤蔓一般自心底滋生,由泪水浇灌着,野蛮生长,缠绕上她那颗本算赤诚的心。
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紧到她觉得痛,痛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忽地,静静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一片一片,再也无法复原。
夏竹悦的眸中渐渐有了神智,她忽地开口道:“嫂子们,我想通了,我愿意去知州府。”
婆子们撇了她一眼,将她箍的更紧了些:“小姐可别耍花样了,咱们担待不起。”
夏竹悦凄然一笑,打起苦情牌:“旁的也就罢了,嫂子们且容我回房取样东西,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须得带去。”
“想着亡人做什么,甭拿了,小姐马上就有姑爷了,还是珍惜眼前人罢。”婆子不为所动,拽的更用力了些。
“那便可惜了我这些年来积攒的珠宝银两了,嫂子们因我受了委屈,本想分给你们赔不是的。”
“嗐,什么银两不银两的,咱们就是敬佩您这份儿孝心,轿子还没来呢,咱们快回去拿罢。”
婆子们翻脸比翻书还快,转脸儿便笑嘻嘻地搀扶着夏竹悦回到房里,两个婆子把守在门口,一个贴身跟着她,“小姐,您快些拿罢。”
“嗯。”
夏竹悦去榻边向枕下摸去,那婆子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凑近她手边想看看她究竟摸出了什么宝贝。
第13章我来吧世子爷的衣裳湿了
夏竹悦自粉缎绣花儿枕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样事物。
那珍重的模样直引得那婆子凑过脸来,腆着脸问道:“是什么宝贝呀?让咱们也开开眼罢。”
夏竹悦侧首瞥了她一眼,“你想看吗?”
“想看。”
那婆子深知夏府富的无法想象,这位庶小姐虽不受待见,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兴许真有几样价值连城的宝贝呢,一会儿都给她刮了去。
“那你凑近些,我给你看。”夏竹悦伸直双臂,将紧紧捂着的手掌伸到她面前。
“哎。”婆子应着,当真凑近了几分。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夏竹悦说着,忽然拉开双手距离狠狠一拍,掌心的小纸包瞬间被拍裂,喷出一片白色的粉末来,直冲婆子的眼睛和口鼻。
那婆子尚来不及反应,便白眼一翻,向一旁歪去。
夏竹悦伸手托住那老妇,将她歪靠在榻上,转身猫儿般轻巧地推开窗扇翻了出去,迅速地由小道往外跑去。
那包蒙汗药确是她娘亲的遗物,她一直压在枕下防身,未曾料到当真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她心中悲戚,但更多的是愤怒和恨意,她不甘心就此被夏夫人一行人摆弄,她要自救!
她冷静地分析着当下的形势,虽然眼下放倒了一个婆子,但门口那两个婆子半晌不见动静一定会进去查看。
那么不消片刻,整个夏府都会得令寻她,她根本插翅难飞。
大门出不去,角门行不通,就算退一万步来说让她跑出去了,不出半日,也会被夏府的家丁给追回。
哪怕侥幸逃出了夏府的势力范围,知州大人受此大辱,又岂能放过她?
夏竹悦一时悲从中来,天下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地。
她颓然靠在廊柱上,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一阵春风袭来,廊畔春樱纷纷扬扬地落下些许花瓣儿。
细白柔嫩的花瓣雪花儿一样轻盈,飘落在廊下的池水里,荡起阵阵涟漪。
忽地,福至心灵一般,夏竹悦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矜贵的身影。
是了,眼下便有一个契机,或许能令她置之死地而后生。
夏竹悦心中百转千回,终是下定了决心,她紧紧捏着衣角,抿了抿唇,毅然向前院儿跑去。
正值深春盛景,百花争妍,夏府糜费万金打造的春芳园内丝竹环绕,响彻云霄。
小厮婢女们流水般地往园内运送酒水佳肴,在这座园内最瑰丽的樱花林间摆下了三桌酒宴,宴请着夏府最尊贵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