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宫极给面子的与他喝了两杯,还叮嘱他,这是长公主的赏赐,大家今夜大可尽兴,不醉不归,只是莫要有人酒后生了乱便好。
赵九醉的身子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的,红着脸,听了姜尚宫的话,口上连说谢长公主大恩,他一定看管好底下小的。
有几个奴才挤上来,与姜尚宫行了礼,拉去赵九:“赵长侍来喝酒喝酒。”
姜尚宫在后院环视一周,之后放下酒杯,转身离开,返回夕佳楼,趁着夜色,陪着永嘉从后门出了府。
聚宾楼在京城最热闹处,紧临着朱雀大街,再不远处便是教坊司。
永嘉带着帷帽与姜尚宫步行前去,今日帝后大婚,白家大喜,新后的兄长包下三层聚宾楼设宴答谢。
姜尚宫走在前,将房门牌递给了迎上来的小厮,小厮看了看牌号,在前引路,上了四楼。
永嘉沿着楼内蜿蜒的长梯向上行,隔着面前的薄纱往下看,大堂中央舞榭歌台,丝竹悦耳,宾客狂欢,众人簇拥着一位青衣男子,口中大嚷着国舅爷。
永嘉不禁多看了两眼,醉倒在美人怀里的青衫男子,想来他应该就是皇后的嫡亲兄长,白毓辰。
小厮将永嘉和姜尚宫引到房门前,躬身退下。
姜尚宫见小厮走远了,才抬手敲门,三短两长:“王公子,您丢得香囊找到了。”
永嘉正诧异姜尚宫的称呼,面前的屋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姜尚宫先推门走入,接着请永嘉进来,关上了门。
屋门关上,永嘉才看见躲在门后的黑衣男子。
宋思楼瞧见走进来的姜尚宫,悬着的心落下来,握在腰间佩剑上的手也慢慢松开,他的目光下意识的追随至姜尚宫身后,他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
宋思楼扯掉面罩,上前两步,垂眸望着身前的人儿,面色难掩激动。
永嘉摘掉帷帽,她的小脸一点一点在轻纱后浮现。
宋思楼的心跳快了,他又贴近一步,伸出双手想去触碰她,却又蓦得僵住,他看向一旁的姜尚宫,眼底似有一丝尴尬闪过,讪讪的收回手,转而向永嘉低身行礼:“臣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永嘉忙扶起宋思楼:“宋哥哥不必多礼…丞相的身子可还好?”
宋思楼闻言,眼底才有的一点光亮暗淡下去,他摇了摇头:“不好…只怕…只怕难能过了这个年。”
永嘉心上一沉:“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我一定尽全力而为。”
宋思楼道了声谢,房中烛火闪烁,他垂着头沉默了半晌,忽然抬头看向一旁的姜尚宫:“我可以与殿下单独说些话吗?”
姜尚宫闻言迟疑,望向永嘉。
宋思楼亦凝望着永嘉,深黑的眼眸满是期待,盼着她点头。
数月未见,他消瘦了许多,两颊凹陷,下颚布满青色的胡茬,眼底充斥着血丝,永嘉从未见过这样的宋思楼,从前的他永远是风度翩翩,笑起来温柔又干净。
她望着他,望着他的狼狈他的憔悴,似乎可以见到他所吃过的苦,那些因她而受的苦,那些本不该由他承受的苦。
永嘉点头:“好。”
宋思楼笑起来,眼底的血丝似乎更红了。
姜尚宫垂下头,退到屋门外。
“臣也许…要在京城多留一阵。”宋思楼与永嘉隔着房内的圆桌坐下。
永嘉闻言略有迟疑,却先未开口。
“父亲也许挨不过今冬…臣不敢走,臣怕一旦走了,再回不来,连父亲的葬礼都看不到。”
永嘉望着对面颓废的宋思楼,叹了一声:“你既已有打算,若需什么,告诉我便好。”
宋思楼有些意外:“殿下不拦着臣吗?”
滞留京城这件事,理智上讲,永嘉是不赞同的,一旦未来哪一环出了问题,被沈邵发现,揪出来,她们所有人都要倒霉。
可父子亲情,宋思楼与宋老丞相的感情不亚于她与父皇。她由记得父皇走时,心上的疼,像一把锋利又迟钝的刀,反复的割在心口,她有切肤之痛,又如何能开口让他此时离开。
永嘉摇了摇头:“你留在京中一切小心为上,若有可能…我去求求陛下,让他放你回来。”
“殿下近来过得好吗?”宋思楼第一眼便看出永嘉瘦了,瘦了很多很多:“臣不在的日子里,陛下可有为难殿下?”
永嘉低垂下眼眸,闻言,浓淡相宜的眉毛忍不住轻蹙,仅是一瞬,她便仰眸望着宋思楼笑了笑:“没有…陛下没有为难我。”
宋思楼望着永嘉唇畔的笑,一时晃神,他也扯出些笑来,迟疑又期待的问:“殿下…还愿意…与臣在一起吗?”
永嘉呼吸一滞,她躲闪目光,垂头僵坐片刻,忽从桌前站起身:“我该走了。”说着便带起帷帽向屋门走。
宋思楼在后站起身,他望着永嘉的背影:“臣知道…臣无能…臣保护不了殿下…甚至臣还要反过来麻烦殿下…臣只是,只是…”
“宋哥哥,”永嘉脚步一顿,却未转身,她微微仰头,似乎不愿让眼底的湿润掉出来:“别再等我了。”
屋门一开一合,镌刻在心上的身影,不见了。
宋思楼僵在原地,他望着那道门,渐渐视线模糊,他的心似被巨石碾着,抽搐的疼,眼泪掉下时,他忽然大笑起来。
“宋哥哥,我要守孝三载,你…还等吗?不如我去找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