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邵怔怔听着,他忽然仰首闭上眼,他垂在榻侧的双手握起拳,颤抖良久。
“朕知道了,先去开药,快去开药。”
何院首连忙提着药箱退下。
内殿里又只剩沈邵与永嘉,他坐在她身旁,竟一时不敢去触碰她。
他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寝殿,竟狭小的让他透不过气,让他窒息。
他没料到,她竟会病得如此,病得要发疯。
沈邵颤抖抬手想去摸永嘉透白的小脸,他的指尖悬在半空良久,却又颓废落下。
他不该将她独自留在御门里这么久,他不该动手打她,他方才更不该那般对她。
他只是恨,恨她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觊觎,恨她为什么不肯乖乖听他的话,他早就说过的,他一直与她说过的,只要她乖乖留在他身边,他一定不会负她的。
第38章臣若有幸能娶殿下为妻(……
永嘉整整昏睡了三日,睁开眼时,脑海中有些迷茫,她盯着尚是熟悉的床幔看了许久,一点一点回神。
她原以为她会死在那晚上,没想到,人世艰难,不仅生不容易,就连死也不能真的随心。
寝殿一角透着光亮,永嘉沉沉的转头看去。
沈邵将书案和奏折都搬到了内殿,这几日,除了上朝,几步寸步不离的守在内殿里。
深夜烛光中,永嘉瞧向正低头执笔批折子的沈邵,她看着他,忽对上他扬起的眸,她们的视线蓦然隔空交汇。
沈邵这两日已是习惯性的抬眸瞧一瞧永嘉,他每批几本折子就去看看她,看看她可醒了或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反应。
沈邵对上永嘉的视线,恍然觉得自己累的眼花了,他一时怔怔盯着她不动,待见到床榻上的人转头将目光移开时,才猛地回过神来。
沈邵忙撂下笔,飞快朝床榻奔去。
他在永嘉身旁坐下,去握她略冰的小手,低着声音问:“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永嘉没力气去挣脱沈邵的手,看着他倏而靠近的脸,缓缓闭上眼睛。
沈邵见了,怀中一默,他轻放开她的手,快步往外殿去,命人唤太医。
何院首来时,内殿中一片沉寂,沈邵像是进退两难般坐在床榻上,瞧着床榻上闭目沉默的人,几番欲开口说出话,最终都忍了下去。
何院首替永嘉诊了脉,下去重新开治疗的方子。
“永嘉…”沈邵终于忍不住开口:“若有哪里不舒服,要与太医说,莫要为了同朕置气,便不说话。”
永嘉耳听着沈邵的话,一点一点睁开,她直直看向他。
沈邵见永嘉终于有了反应,不由挪身朝她更靠近的坐了坐,他重新牵起她的手,上下捏了捏她纤细的小臂,询问:“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永嘉在心中默念了两遍。
她自醒后,最最清晰的意识,便是从双膝处,传来的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她不记得自己那时跪了多久,那小榻又硬又冷,磨得她膝盖生疼,如今似乎比那时更疼了几分。
沈邵等了许久,见永嘉依旧一言不发,他叹了一声,指尖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怨朕对不对?”
“朕便不怨你吗?”他又说:“是你骗朕在先,你若不偷吃那药,不忤逆朕,朕怎会这般待你?”
“还有陆翊,”沈邵望着永嘉,提起时,眼底神色蓦然就暗了暗:“你若亲自去回绝他,教他这辈子都断了念想,朕可以将他派到边关,留他一条命。”
“你往后只要不再偷偷吃药,乖乖留在宫里服侍朕,朕可以既往不咎,朕保证还会像从前那般好好待你,永嘉…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朕,除了名分,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朕只要求你顺服,又有何难?”
永嘉以为,自己险些死在那晚上,她醒来至少能见到沈邵丝毫的愧疚,可她终究还是高看他了些,或是高看了自己些。
沈邵同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不过是将她当个玩物,在他眼里,她的尊严可以忽略不计,她最聪明的做法,该是臣服他,顺从他,一辈子困在这座皇宫囚笼中,当只能依附他才可以活的金丝雀。
他闲事来逗逗她,寻些乐趣,恼时便任打任骂,由他发泄。
又有何难?
的确不难,当一个没有尊严的行尸走肉,的确简单至极。
可惜她做不到。
她自幼的教养,让她便是去死,也不会甘心去做个他人掌中的玩意。
“陛下还记得,我曾是你姐姐吗?”永嘉盯着沈邵,一字一句的问。
沈邵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眸中的神色渐渐暗淡下来,他语气不似先前温和:“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陛下待我的这般心思,究竟是何时起的?”
沈邵开始沉默。
他对永嘉的心思是何时起的?他自己也不清楚,或是说不敢去仔细回想,不敢去承认。
可那又如何,他得到她的时候,她已不是他的姐姐了。
“你想说什么?”沈邵又问。
永嘉闻言,沉默与沈邵对视良久,最后缓缓闭上眼。
若他的心思是从少时便起的,那她会恨,会后悔,她曾经待他的诸般好。
内殿的门被从外推开,有女侍端着热腾腾的药走进来。
沈邵接过药碗,命女侍退下,他用勺子盛了药,送到唇下吹了吹,又尝过温度,慢慢递到永嘉嘴边,妥协道:“先吃药,旁的事,等将病养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