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赢话音落地,客厅里静悄悄的,一时连筷子搅拌清粥的声音都没有了。
顾斐垂眸望着莹润清粥,眼眶酸胀头有点疼。
这次...是真的吗?
应该是吧。
可是......
他觉得脑袋里的东西都很清晰,但每条很清晰的东西都交叠沓放,他找不到线头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
视线变得模糊,看着眼前清粥都泛起了细碎的黑色斑点。顾斐缓缓阂上眼眸,觉得有点头晕......
霍赢看着他浑身僵硬的样子,顿了顿,将想要说的话压回了心底。他才找到顾斐,他们还有很长时间来重新适应彼此。
吃过饭,顾斐收拾了碗筷拿进厨房冲洗,哗哗流水从流出来落在碗筷上飞溅开,在洗碗池边留下凌乱水渍。
霍赢将顾斐手里的碗拿过来放在柜台边,替他擦掉溅到手腕的水渍,“如果你喜欢这里的话......”
顾斐抬手攥住了他胳膊,没有穿过去,是温热的。
霍赢沉眸望着他。
顾斐恍惚回神,松开指尖后退了步,转身仓皇躲了出去。
霍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暗了暗眼眸。
顾斐在这里每次看心理医生的结果资料都在霍赢书桌上出现过,清清楚楚得写着顾斐的病情一直持续好转状态,但现在霍赢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
第二天,霍赢带顾斐去看了医生。
李医生的朋友还没过来,霍赢先带着他去看了嗓子,各种检查测试下来,医生拿着片子说嗓子声带都没什么问题,可能是应激性失声需要心理干预......
晚上从医院回来,顾斐累极睡着了。霍赢将他抱回卧室,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半梦半醒的顾斐迷迷糊糊攥住了袖口。
霍赢握着他的手背在黑暗里坐下。
察觉到熟悉的温度还在身边,顾斐抵着枕头蹭了蹭,安心了许多。
霍赢借着窗外夜色静静陪着他,看着他侧身裹在被子里睫毛安静垂敛下来,显得分外密长。
在他床边坐了会儿,等顾斐呼吸绵长重新睡着,霍赢起身去给杨矾打了电话,问了下家里跟霍明霄的情况,让他派人注意下顾渊那边的消息。
当初顾斐马场出事后,霍赢去截道方横将尸首送去了方家,而躲在背后指点方横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顾淮却被顾渊亲手折断了左臂,钉在了地牢里。
顾斐总以为没人爱他,却不知道他们都在暗处默默用生命爱着他。
房锦爱他,顾渊爱他,霍赢......
霍赢低头望着手机,藏在心底的答案清晰而又坚定。
——霍赢也爱他。
霍赢忘了是什么时候将‘顾斐’这个名字镌刻在心底的,最开始只是觉得他性子乖巧,眼睛也生得漂亮,漂亮得让他忍不住想要将他藏起来不被所有人看到......
然后便偷偷藏在霍家深宅里圈养了许多年。
霍赢觉得可能从将他捡回霍家起,就已经在心底里将他视为了自己的私有物,所以发现他喜欢自己时会心软得一塌糊涂......
所以会介意弟弟不自觉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所以会记恨房锦留在他心底的位置比自己多......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喜欢他。
......有多喜欢呢?
霍赢望着窗外苍茫夜幕,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
借着阳台夜色,霍赢走到客厅小茶几旁边坐下。
满室漆黑里,唯有依稀月光透过窗边折射进来静默铺散在茶几旁。
霍赢坐在那团漆黑里,伸手从茶几下面拿出那个令他在意的药瓶,捏在掌心里借着昏暗夜色静静看了许久。抬指拨转,打开了药瓶......
回到卧室,顾斐依旧侧着身子安静睡着,霍赢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温度正常。
在漆黑暗色里坐了许久,霍赢缓缓开口,“夏医生过两天回国,杨矾会带他过来帮你看看。”
夏医生,李医生的朋友,之前在霍家时帮顾斐监测过一段时间心理状态。
黑暗里,顾斐闭阂着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
霍赢将他搭在被子外面的指尖握进掌心,捏了捏,心底想着之前查到的东西斟酌了下开口。
“当初房锦带着婴儿从顾渊手里逃走,顾家明里暗里找他的人有三波。除了顾渊,其他人都想要至他于死地......”
低缓声音在漆黑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斐闭着眼睛没有出声,霍赢在黑暗里陪着他,“房锦做了假身份骗过所有人,将其他人注意力都通过福利院引开后带着你藏了起来......”
所以当初顾宰在顾渊那里看到了些细碎信息,会以为藏在霍家老宅里的顾斐是他叔叔顾渊故意布置的替身棋子,以为顾渊真正的儿子早已经被他藏在暗处保护了起来。
', ' ')('“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房锦骗过了所有人,顾老爷子只要房锦跟那孽种死,以为房锦将孩子掉包后,便对跟在他身边的孩子没了兴趣。
稚子无辜,暴戾如顾老爷子也不会去为难一个替身孩子。
房锦连伪造亲子鉴定的方式都准备好了,却没想到先找到他们的是顾渊......
房锦不清楚自己在顾渊心底的意义。
顾渊帮他遮掩掉痕迹,带着他跟儿子回家藏了起来,从此安宁平静了好多年。
摸了摸顾斐冰凉指尖,霍赢道,“小时候看到顾渊那样桀骜不驯的人却被顾家拿捏在手里,总觉得不解。后来便慢慢明白了,因为他有软肋,当软肋被别人遏在手里的时候让他做什么都是情愿的......”
黑暗里湿润水渍从顾斐眼角滑落,霍赢伸出手指替他缓缓擦掉。
他们不是顾渊,谁都不能明白他站在阁楼上亲手开枪打死自己心底最喜欢的人的感受......
被逼着做出的选择最终也要用血渍来偿还,顾渊最终还是亲手报了仇,一切都很好。
只是房锦已经不在了......
霍赢想起当初站在画舫上,漫天璀璨烟火里,亲眼看着顾斐被子弹贯透胸膛从甲板跌落进秦澜河底的画面......
心脏有点空荡荡的冰凉。
没人知道他当初是怎样熬过来的,他现在回想起来也宛若一场梦,只有在漆黑夜里偶尔惊醒才能重温一遍当时的痛彻心扉。
几天后夏医生来看了顾斐,但顾斐心底深处依旧隐藏着隐隐不安。
有时候顾斐会整宿整宿睡不着,静静望着窗前静谧夜色看上许久,然后在寂静夜色里沉沉睡着。
再次在满室漆黑里醒来的时候,窗外夜色凄清。
顾斐掀开被角轻轻下床,在黑暗里赤脚走到客厅蹲在小几前翻出药瓶,拧开倒出大把吞进肚子里,才觉得心底的那股恐慌悸动被压下去了许多......
漆黑客厅里,顾斐疲惫的趴在茶几上阖眸缓神。
霍赢站在漆黑角落里看了他许久,轻轻走过去将他揽进了怀里,顾斐身子骤然僵硬,霍赢没有说话打横抱起他回了卧室。
卧室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霍赢将人放回床上在黑暗里掖了掖被角,“睡不着吗?”
顾斐闭着眼睛没有回应,霍赢坐床边摸了摸他额发,“我去帮你温杯牛奶。”
顾斐听到他走出卧室摁开了厨房灯,冰箱门被打开然后合上,然后有液体咕嘟咕嘟从盒子里倒进玻璃杯的声音传了过来。
卧室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细细缝隙,顾斐侧躺在被窝里睁开眼睛,望着厨房暖黄灯光从那道缝隙里透进来静静投在地板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却又格外温馨,疲惫缓缓涌了上来,顾斐捂着被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霍赢端着玻璃杯进来的时候,顾斐已经重新睡着了。眉眼安静垂敛着,漆黑睫毛细密纤长。
霍赢将温好的牛奶放在旁边矮柜上,坐在黑暗里静静看着他。
一寸一寸,从安静垂敛的漂亮眉目,看到白皙精致的指尖。最后视线落在他掩在被子下的小腹处久久不能移开......
......
顾斐发现自己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总感觉浑身疲惫,经常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惹得工作室拍视频的摄影师都忍不住开口问他,“顾老师昨天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顾斐从困倦里清醒过来,撑着眼皮摇了摇头。
然后低头发现,宣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滴落了好几滴漆黑墨迹......
推了教小朋友练字的工作后,顾斐重新接了些零零散散写字帖的活,是之前一个小朋友的姑姑介绍给他的,钱挺多,但要去工作室配合他们拍提笔落字时的特写视频,用来宣传售卖她店里的笔墨纸砚。
每周拍摄两次,顾斐只负责使用他们店里的笔墨纸砚写好指定的字,还算轻松。
撑着疲惫跟工作人员道歉重新拍摄完,顾斐跟小朋友姑姑告了假准备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从工作室出来,顾斐看到霍赢的车子停在街角路边。
顾斐垂敛下眼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赢。
他记得当初跳江时想要离开霍家的心情,却也记得是他发着烧,浑浑噩噩伸手缠住霍赢脖颈仰头吻了上去......
是他想要霍赢留下,也是他想要逃避......
顾斐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似站在漆黑岔道口犹豫徘徊,两个都想要,却也两个都畏惧。
杨矾开车,霍赢坐在后面正翻看着文件。看到他出来杨矾从车里出来将他送到了后座,打开车门笑道,“您今天结束的好早。”
顾斐笑了笑没有说话。
今天是跟夏医生约定看病的日子,车子左拐右拐在一家医院门前停下,顾斐愣了下,霍赢笑着安慰他,“夏医生在这里借到了朋友医院的办
', ' ')('公室,让我们过来看看。”
顾斐不清楚心理咨询在家做跟在医院做有什么区别,但已经到了也不可能再直接掉头回去,只能跟着霍赢被护士带着上了医院二楼。
心理咨疗室里,夏医生按照常规流程过了一遍,拿出张单子让顾斐去做检查,顾斐还没来得及看便被小护士拿着单子领走了。
一通乱七八糟的检查下来,顾斐坐在沙发上等着夏医生过来。
私人医院的心理咨疗室有特别装饰过,铺了厚厚一层地毯,落地台灯竖在角落里发出昏黄暖光,有种额外的安全感。
房间里的时钟挂在墙上滴答滴答,顾斐靠在柔软沙发身子一点一点陷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车子里面,车窗外昏黄路灯一盏一盏晃过,霍赢阂眸靠在黑暗里静静捏着他指尖,昏黄路灯给他侧脸打上依稀阴影,突显得下颌线条,分外好看。
突然的,顾斐心底有点难受,他喜欢霍赢,喜欢的渗透到了骨髓里。
就算装作漫不在意,可心底里的声音还是在叫嚣着喜欢他。喜欢他喜欢的心脏发疼,喜欢他喜欢的快要溢出来......
可是......
顾斐从霍赢掌心里抽回手指,转身望着车窗外。
婆娑树影接连而过,顾斐想要将心底的颤动驱散,却不由自主的将还带着霍赢体温的指尖收了起来。握在掌心里,像握着一团温暖跳跃的焰火。
......
从夏医生那里回来没几天,顾斐开始变得嗜睡。
躺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霍赢正在处理工作。
就坐在伸手便能碰到的地方陪着他,衬衣袖角挽起半截,骨感腕侧闲闲搭在手提电脑上,修长手指敲击键盘,干净而又好看。
莫名的,顾斐觉得又有睡意袭来,虽混混沌沌铺天倒海,但却格外安心。
“醒了?”霍赢停下来看他,顺手扯了扯毯子将他露在外面的右脚盖着。
顾斐原本眼皮已经耷拉下来,听到声音又勉强撑开,侧躺在沙发角里望着他,漂亮瞳孔里黑漆漆的,倒映着客厅柔和的灯光,霍赢觉得嗓子眼有点发紧。
沙发太小了,顾斐睡着喜欢蜷着身子,不舒服的时候翻来覆去把脚踢出毯子外面晾了好久,霍赢捏着他脚踝觉得有点凉,裹在毯子里捂了会儿才将手抽了出来。
“下周我要回公司一趟,大概两天左右回来。”
霍赢将电脑合起来放小几上,顾斐垂眸打了个哈欠。
霍赢来这里后一直陪着顾斐,但有些事情不是线上或者交给别人就能解决的,所以隔几个月就得回去两天,顾斐已经习惯了。
霍赢走到顾斐身边坐下,伸手拨了拨他额发,“夏医生最近没事,到时候让他来家里陪你?”
顾斐摇了摇头,翻身闭上眼睛还有点犯困。
他不喜欢被人照顾,没有霍赢的时候他一个人在这里也安安稳稳生活了两年。他只是嗓子坏了,不是个废物。
霍赢察觉到他的抗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将人裹着毯子捞进怀里打横抱起,走向卧室,“回房在睡。”
将人弯腰放进柔软床铺里,霍赢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被顾斐伸手抓住了袖口。
霍赢倾着身子看向顾斐,顾斐愣了下,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怎么会突然拉住他,垂下眼眸睫毛颤了颤,手指缓缓松开。
顾斐觉得有点尴尬,想装睡躲过去,可在他松开手指前却被霍赢反握住了手腕。
霍赢掀开被子躺了进来,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
“睡吧。”霍赢像哄小孩子般抱着他轻轻安抚后背。
顾斐僵着身子望着他衬衣领前的纽扣盯了许久,缓缓闭上眼睛。
快要睡着的时候,顾斐似乎听到霍赢说了句什么,可他太困了,没来得及分辨清楚便沉沉陷入了睡梦里。
霍赢抱着他,手掌隔着衣服从后背滑到小腹,暖意隔着衣服透过来......
“顾斐,”霍赢低头亲了亲他发漩,“我们养个孩子吧。”
可惜,他的顾斐睡着了,缩在他怀里攥着他衣襟蹭了蹭。亲昵地宛若幻想。
霍赢收紧手臂将顾斐整个儿圈进怀里,眸底暗了暗,想要告诉他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拿到顾斐的验血测孕报告后,霍赢每天都似在漆黑夜里的独木桥上行走,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欣喜。
从医院回家的那天晚上,他将睡着的顾斐抱进车子里捏着他指尖思虑了一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顾斐精神状态现在稍有好转,霍赢不想刺激他,他想等他病情好点再告诉他。
孕期里的顾斐胃口有点不好,霍赢便在家里常温着粥,少食多餐,温温热热的,顾斐倒也不太抗拒。
离开前,霍赢将顾斐从被窝里挖出来喂了碗稠粥。裹着被子靠在床头,顾斐捧着粥碗还是有些困倦,眼皮都似撑不住细密睫毛的重量缓缓向下垂落。
霍赢看着困
', ' ')('倦不堪的他想要将人叫醒,最终还是不忍心,拿掉粥碗让他继续躺着睡了。
看着顾斐埋在枕头里的侧脸,霍赢想起当初在温泉山庄里宿下的那晚。
那时的顾斐也怀了宝宝,那时的顾斐也嗜睡黏人......
霍赢想到那个未来得及面世的孩子,心底有点刺疼。
......
霍赢离开的时候是周三晚上,吃过晚饭,陪到顾斐睡着便走了。
顾斐裹在被子里听着卧室里键盘敲敲打打,心里想着霍赢要离开的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窗外夜色愈来愈深杨矾都忍不住来敲了三次门才逐渐有了睡意。
霍赢没急着走,陪着他彻底睡熟了才起身下楼。
楼下夏医生挨着杨矾站在车前,旁边还蹲了条蠢狗,正呲牙咧嘴讨好的摇着尾巴。
见霍赢瞥了眼狗,夏医生伸脚碰了碰端坐在地上的狗屁股,笑,“我朋友的,让我帮他养两天。”
霍赢没戳破他,简单寒暄两句便坐进车里走了。
看着霍赢的车子消失在黑夜尽头,夏医生拿皮鞋尖踢了踢蠢狗,“你主子呢?”
蠢狗:“汪汪汪!!”
夏医生笑着撸了把狗头,牵着它上楼了。
霍明霄摸黑爬墙翻进了漆黑卧室里,推开窗垫着脚跳进去竟也轻飘飘的没什么声音。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撒在地板上薄薄一层。
霍明霄站在窗边稀疏月光下看着床塌上那个躺在黑暗里的身影,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他想顾斐了,想得心脏揪紧发疼。
他告诉自己那是哥哥的顾斐,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得想要见见他。
夜里灌了酒,满腔的想念化为杂草在心底里蔓延疯长,霍明霄借着酒意拉着狗出了门。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走上高速了......
昏黄路灯和着月光,将埋藏在心底的黑暗腌臢照亮,藏在那最深处的东西便露了出来。泛着光,将霍明霄整颗心脏淹没......
霍明霄最终还是来了原骧,坐在老楼下望着顾斐的窗从晨曦初降守到夜幕低垂。
直到看着他哥的车子离开,才动了动有点僵的腿脚,起身爬墙翻进了顾斐卧室里。
漆黑卧室里,藏在他心底里许多年的人就躺在那里,安安稳稳的睡着,呼吸绵长。
霍明霄踏着月色走过去,似乎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心尖上,行至床前他已经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在床榻边蹲下,霍明霄垂眸看着顾斐搭在被子外面的胳膊,指尖有点颤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