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深,大叔坐在灯火前缝衣裳,而尹溯与婴隰则并肩而坐,听着雨声,看着雨落。
雨下得绵密,这时婴隰道:“阿溯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太圆了?”
尹溯闻声看去,的确,今晚的月,圆且亮,望月当空本是常事,但稀奇的是,下雨天的月亮本就不常见,更别说这样的满月。
“阴雨绵绵,月微星稀,这样的满月,不正常。”尹溯道。
他又问船舱里的林叔,“林叔,这种月亮在夜雨城常见吗?”
林叔揉揉微涩的眼睛,看向天,有些激动,竟还站起身,望着月亮许久,才道:“哪里常见啊,这么满的月亮,这么多年了,我还第一次见。”说完,他合上双手,放在胸前,念念有词。
尹溯问道:“向月亮祈愿吗?”林叔坐回去,继续缝衣裳,道:“这是我媳妇告诉我的,她说向满月许愿是很灵的,以前我还笑话她,在夜雨城能见到月亮就不错了,还想着许愿,不过现在我倒是真见着了。”大叔抹了抹眼睛。
婴隰靠着门板,问道:“怎么没见到林大娘呢?”
林叔微愣,似乎许久没人问过这问题了,叹了口气,道:“早不见了,我四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
尹溯问道:“家中只有您一人吗?”
林叔点头道:“原本还有我两个儿子,后来......”他叹了声,面上的悲伤一闪而过,随即自豪道:“他们都是我的骄傲,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大叔将针线收起,又对尹溯二人说了声,“外面寒气大,你们别坐久了,早些睡吧。”
两人在外面坐了许久,婴隰没来由地说了句,“天现异像,是必有因。”却也未听到尹溯应他,转头一看,见这人已经靠着木板睡着了。
婴隰看了看时辰,也不晚啊,怎么就睡了?便起身来到他身前,想将他抱起,可刚伸手,尹溯却醒了,迷糊又茫然地看着他。
婴隰尴尬地笑了一声,道:“额呵——,这个......我看你睡着了,外面冷,就想把你......。”那个‘抱’字在他嘴里打了弯,变成了‘叫醒’。
尹溯懵然地‘嗯’了一声,一副根本没醒的样子,慢吞吞地起身,进屋前还不忘告诉婴隰让他也早点睡。
婴隰长叹一声,也进了屋。
当真是一夜无梦好睡眠,尹溯一觉睡便到日上三竿,一推开门就被不知名的东西晃到了眼。
只见河面一片波光粼粼,闪得人都睁不开眼,跟直视太阳般,眼睛有些生疼,他模模糊糊看到船板上坐着两个人,手里还拿着长杆,便眯着眼走去,只见婴隰和大叔眼上都蒙着一条黑布带,手里拿着鱼竿,正吹着河风,晒着太阳,钓鱼呢。
婴隰见他来了,递过去一根布带,道:“快系上,不然眼睛就瞎了。”又招呼他坐。
尹溯接过布带,隐约看到河岸边坐着许多人,个个眼系黑带,手持鱼竿。婴隰见他没动,便把布带拿回来,替他系上,又将他摁在椅子上,递过去一根鱼竿道:“钓鱼吗?”
尹溯接过后,将鱼饵抛进河里,心想:阴时捕鱼,晴时钓鱼,这里的人还真没有闲的时候。
然而两人钓了阵,可钓上来的都是丑鱼,婴隰看着心堵,想全扔了,大叔赶忙制止道:“别扔别扔,丑鱼也是鱼,都是肉能吃的,你们不要给我好了,一会儿吃烤鱼。”
婴隰一想到昨晚吃的丑鱼,心里就不是滋味。这时尹溯道:“林叔,不用麻烦了,待会儿我们就要回客栈了。”
林叔又甩下去一个鱼饵,道:“这样啊,那就不留你们了,以后想吃鱼了,就来这里找林叔,林叔给你们做。”
尹溯应声说好,与林叔辞别后,同婴隰将鱼叉还给摊主。
两人走在街上,婴隰留意了街上的鱼摊,卖的都丑鱼,偶尔有两三条正常鱼,可又想起刚才的摊主,卖的都是正儿八经的鱼,心里便觉得奇怪,他的鱼是那条河里的吗?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鼓声,一声一声,很有节奏。
婴隰道:“哪来的鼓声?”尹溯正定神细听,却见许多人一窝蜂似的快步往前去,他向旁边的人一打听,才知今日正逢夜雨城祭祀,于是两人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凑凑热闹。
他们跟着人群来到一块空旷平地,平地两旁都放有蓝白布条缠绕的大鼓,中间置有一巨大高台,台上有一供桌,桌上摆满了贡品,这时一位身着蓝袍的人,在鼓声中缓缓行上高台,待他来到高台中央时,鼓声戛然而止。
那人张开双臂,一副众人臣服的模样,紧接着,笛声响起,声音苍凉悠远,传遍了整个夜雨城。
这是为了让天神知道,他的子民在向他祈愿。
笛声停后,那人又张开双臂面朝青天,周围的人纷纷下跪,由于尹溯他们站得远,跪不跪的影响不大。
接着,那人将线香插进香炉中,又自胸腔中发出一声,“祭!灵泽之恩,祈!万民之愿。”
他话一说完,所有人纷纷叩首。
这时婴隰问道:“灵泽是什么?”
尹溯道:“灵泽就是雨水,不过我奇怪的是,他们怎么祭雨呢?不怕上天怪罪吗?”
婴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祭天之礼,兼及三望,日月星,一般祭天都会连带着将日月星一起祭了,可他们却只祭雨水。”
婴隰还想再问,这时高台之人又喊道:“燔祭灵泽!”
台下一人应声点燃了一捆巨大燔柴,滚滚浓烟直上云霄,所有人皆是肃然起敬,神情肃穆。
而后蓝袍人喊道:“血祭灵泽!”
高台下的两名位少便割破自己的手掌,鲜血顺着他们手流进同一个碗里,所有人又纷纷磕头,齐声喊着一个字。至于是什么字尹溯他二人也没听懂,听着像是土话。
蓝袍人又喊道:“人祭灵泽!”
徒然间,两名少年开始舞动,手脚上的铃铛随着他们的晃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可就在下一刻,他们却拿过腰间的短刀,对着自己的脖子一割,鲜血喷洒满地,可他们的动作却没有一丝犹豫,眼里也没有丝毫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