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去书房外看了一眼,父亲已经点起了羊皮灯。这几年他渐渐不出门了,整个人衰老的厉害,他就像这个城镇中的陈年笑柄,与这座庄园的荣耀一并渐渐被人们淡忘。人们只记得这座曾经繁盛过的庄园里剩下一个无法言语的迟暮老疯子,每天足不出户做着些花匠皮匠之类下人的粗活,以及一个有着过时的骑士梦,永远天真的美丽小疯子。
“他真美。”小妇人们在背后讨论他。
“可是太傻了。我猜他一定以为姑娘的嘴唇是凉的,毕竟他只能抱抱那一院子的冷血动物。”
这些话从来逃不过克拉的耳朵,他天生拥有超常的听觉和嗅觉。孩童们常常忍不住偷看他,但当他报以微笑回首相望,他们又会躲开他的银灰色的眼瞳,或厌恶或惊慌。
母亲说的没错,人们畏惧强大,讨厌与众不同。所以他无法跟他们做朋友。
克拉抱着泡泡坐在睡莲池边,这里的温度适宜,晶莹剔透的白色睡莲常年盛开着。
可,姑娘的嘴唇就是凉的啊。
他趴到池边伸手拂开两朵半闭合的花苞,借着月光看着水中的清晰的倒影,食指按压了一下看上去薄翘的嘴唇,两年前,捡到泡泡那天,他应该是吻了谁,或者说是谁吻了他。
蜜月:
小甜心正式登场。
第3章 睡莲庄园
克拉对着水面自嘲地笑了笑,那哪里算吻了一个姑娘,明明差点在梦中被淹死:“所以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你的魔法么?”他忍不住敲了敲蜥蜴的脑袋。
泡泡不满地甩甩尾巴,立起的鳞片像开刃的小刀,划破了克拉轻薄的衣衫。他无奈拍了拍蜥蜴的肩膀,没料到泡泡前爪离地,就这样直立起来,享受地在他手掌中蹭了蹭。它的前肢的确相对短小,但底盘稳健,看起来并不是一时心急才站起来。
克拉瞪大眼睛坐直身体,虽然已经习惯了泡泡的与众不同,但他内心依旧有些雀跃,毕竟这只神奇的生物是他养大的。可他已经是个骑士了,没必要过于大惊小怪,这个世界本就有许多他没见过的事情,要优雅,优雅。
泡泡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来历成谜四个字,而两年前的那天对克拉来说的确,像一场梦。
作为预备骑士,十六岁的克拉在剑术上天赋异禀。他四肢修长,身手敏捷,初月城中早已没人是他的对手,所以贵重矿藏的运送偶尔由他负责,酬劳不算多但足够他和父亲日常花销。
累了一天,克拉脱下轻甲和纤薄衣衫清洗干净,洗过澡后穿着陈旧却整洁的丝质长袍躺在池边的粗树枝桠中闻着傍晚清风里睡莲的幽香小憩。谷地里的微风柔和温暖,扫过园中植物发出的响动轻如耳语。克拉垂下的头发会在风中渐渐被吹干,留下让人精神舒畅的草木气息。他捧着一本父亲写的故事看着看着涌起了瞌睡,便随意将书盖在胸口闭上了眼睛,直到听到噗通的落水声和一阵羽翼拍打。
他惊坐起身,胸口的书本翻落下去,书页哗啦作响摔在草地上。他睡了很久,此时盈月当空,院落里幽蓝一片,近一人高的鸟影张开宽阔的臂展,盘旋在上方遮住了小半个池塘,听到书籍落地的异动正探头看着他的方向。
克拉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滞了,捂住嘴巴强行镇定下来,那只奇怪的大鸟却未作停留,振翅直上,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克拉愣愣挂在树枝上,半晌才回过神。他没去过远方,可对整个初月谷地早已了如指掌。附近最大的鸟类当属秃鹰,可刚刚那只鸟影比秃鹰大了足足一倍,而且秃鹰不会有那样华丽的尾羽。克拉纵身一跃落到草地上,戒备地靠近睡莲池边。水面已经恢复平静,半透明的白色花瓣簇拥起来在月色下沉睡。
所以刚刚的落水声是幻听么?克拉俯身趴到了水边,拨开挨在一起的莲叶。
漆黑的长发飘散开来悬浮在水中,像氤氲在池中的墨水,却没有难闻的松节油味。这是,女孩子?克拉一惊,立即探身,一手架住对方的腋下,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口鼻率先抬出水面。水珠挂在漆黑浓密的羽睫尾部,承载着月光从眼角滑落,这女孩似乎已经没了鼻息,可皮肤滚烫。
克拉不敢再耽搁,手臂收紧欲将她拖拽上岸,可对方却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双目,黄绿色的眼瞳,让人不得不想到那些新生的叶子,鲜嫩欲滴,但她的眼神却涣散朦胧,像是没什么意识。她伸手握住了克拉的手腕,力气大的出奇。克拉吃痛,猜想这一定是求生本能,咬紧牙关忍着痛想将人拖上岸,可对方并不似普通女孩那样轻盈,他卯足了力气却纹丝未动,未等他回神,反被对方狠狠一拖,落入水中。
水面震荡,莲叶被挤到池边。
啧,头发白洗了。衣服怕是也要弄脏。入水的一瞬间,听力便被夺去,像被一双手蒙上了双耳。
克拉被直直按入水底。他惊奇地发现,这个女孩虽然看上去身材与自己相仿,却也不知哪里来的分量,像书中写的深海生物一般悬浮在水中。池水的温度高得不正常,他仰面下沉看着水面被一片片圆形的莲叶重新遮盖住,水中变得昏暗。可女孩一双榍石一样闪耀的黄绿色眸子居然在发光。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腰脊后那条巨大的紫黑色尾巴缓缓缠绕上来。
好热,克拉分不清是水温太高还是那条尾巴太烫。对方恶狠狠地将他翻转,背过身压在池底,克拉的脸埋进了松软的池底泥中,背后的人一口咬上了他的后颈,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不做挣扎,氧气的过度消耗只会加快他的死亡,他安静忍着疼尽力保持清晰的意识,直到对方松口,改用舌头舔舐他脖颈的伤口之时有了一瞬间的松懈,克拉在水底迅速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屈膝,重重顶在对方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