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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关恩回到家中,关母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问:“怎么了?”

“妈,宁宁,你们先坐好,我有事情要说。”

刚刚还在到处乱窜的小丫头随即听话地在奶奶身边坐下,眼巴巴地望着爸爸。

“妈,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您伤心,希望您能冷静一下。其实早就该跟您说了,就是怕影响您身体恢复,就一直拖着没说。”

关母露出悲喜交加的神态来,站起来捧住关恩的双手,说:“儿啊,你终于要出柜了啊?妈也等了好久了啊!”

边上的小丫头似懂非懂地跟着点点头。

“啊?”关恩嘴巴都合不拢了。

关母说:“婉儿过世后你一直不再找,现在宁宁也大了,这么多年了,你都不谈对象,一个女人都不找,妈早就觉得你有问题了,思来想去也就那一种可能。然后等我见着温与哲,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啊?您明白啥了?”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人家对我和宁宁都那么上心,看着你那个崇拜又痴迷的,你当我老糊涂了,傻的啊?你俩不是一对儿,我许字倒着写。”

“不是,奶奶,我觉得您想错了。”关康宁在旁搭腔,想要纠正这一错误。她好端端的一个亲哥哥,怎么突然变成后妈妈了?她奶简直离谱。

“我觉得是这样的,小温哥呢,是我爸年轻时候在外边乱搞,生下来的私生子,如今父子相认,但是一直不好意思跟我们讲年轻时候的荒唐往事,所以没有勇气告诉我们。我八岁,小温哥二十,我爸四十,奶,怎么算小温哥都是我这一辈人对不对?”

关母听了之后,突然竟也觉得很有道理。这么一想,好像也什么都说得通。

关恩也笑了,摸摸女儿的头,说:“抱歉,我该早点说清楚的,让你们瞎想。”

他说:“我是喜欢男人,喜欢他,就是刚刚被甩了。我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又什么都没有,但还是想努力一把。”

关康宁听了跌坐回沙发里。

“希望你们能理解。”

“妈理解,妈理解。”关母说,“这么多年了,你的辛苦妈都看在眼里,现在咱俩也都这么大岁数了,放松点儿吧,你也该为自己活活了。妈相信你,妈什么都支持你。”

关恩眼眶发酸,把他瘦瘦小小的妈妈搂进了怀里。

关康宁还不太能接受,但也和他们抱作一团。

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次日关恩一早起来出去跑步,跑完步回来给家人做早饭,然后自己去刷牙洗脸,刮胡子。交代关康宁在家好好做作业,陪奶奶,有事情打电话,关恩就自己出门了。

他去到温与哲的“安信拳击会所”,那里周六的训练还没开始,教练正在准备,关恩跟教练打了个招呼,换了衣服就去自己打沙袋。

不多时,又零散地来了两三个学员。周正刚打完比赛还在休息,他没来整个拳馆都清静不少。

上午先步伐后力量,关恩投入地跟练,出了一身汗。

另一边温与哲本来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不想房门突然被人撬开了,是他医生,带着个开锁师傅一起。

温与哲嗓子哑得不行,说:“郭仁,你来干嘛?”

郭医生走进他房间环视了一圈,低头看看他,说:“你手下那个叫什么李红安的,联系不上你,电话打到我那儿。”

“什么事儿?”

“不知道,你自己跟他说。”

温与哲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重新开机,电话很快就打进来,是小李的,接通了就说:“老板,老板,快来拳馆,快来!”

“干嘛?”

“您来就对了!关哥,是关哥啊!他一早就来了!”

温与哲挂了电话,扔到一边,又重新趴回到床里。

郭医生到外边冰箱里翻找,翻出两打冰块来,用塑料袋包成两包。

果真没过多会儿,温与哲就穿得人模狗样的自己从房间里出来了,就是眼睛上顶着俩大鼓包。他往餐桌前仰头一坐,郭医生就拿冰袋给他敷眼睛。

又敷又揉地弄了好一会儿,温与哲眼睛的肿才消了十有八九,郭医生送佛送到西,自己开车给他送到了拳馆。

上午的训练项目已经结束了,剩下点时间自由训练,别的学员都走了,就关恩自己在那里打沙袋,教练在旁指导动作。

温与哲进到训练场,就听到“砰砰”的闷响,见到里面那个人赤着精壮的上身,一拳拳重重地打在沙袋上。

小李守门守了一上午了,现在终于跟着温与哲一同走了进去。

温与哲冲着他道:“你来干嘛?”

关恩停了手,刚要说话,就听教练在旁说:“你来干嘛?都这点儿了,早干嘛去了?要练就换衣服去。”

小李扑上前,直把教练往外拉,说:“哥,你真是我哥!”

“你拉我干嘛?”

“咱先出来,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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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好说歹说地把人拉走了,训练场里就剩下关恩和温与哲两个人。

关恩放下手臂,转身直面温与哲,说:“我来打打拳。”

“不是跟你说打拳让你去别人家拳馆了吗。”

“别的拳馆没有你啊。”

“那你到底是来打拳的,还是来找我的?”

“我是来找你的。”关恩说。

温与哲死瞪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呼吸终于平复下来,温与哲又说:“关恩,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应该懂的。对你也是,对我也是。”

“以前的关系已经断了,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关恩说。

温与哲眼圈又开始发红,说:“你其实早就察觉我到底有多喜欢你了吧?你是来嘲笑我的,来报复我,还是可怜我?我不需要,关恩,现在这样,是我一早就决定的了。我很感谢你,给我留下那么多好的记忆,但我已经不想继续了。”

“为什么?”

“难道你还想一直和一个男人纠缠不休下去吗?你其实根本就是喜欢女人的,干脆去找女人不好吗?我不想被你搞得太惨,到最后真的不可自拔。”

关恩不知该怎么说了,看他又开始流眼泪,早就想好的话都记不起来,只是说:“其实一开始你给我妈转院的时候,我就决定后半辈子都给你做牛做马了。”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也不是,不是,怎么说呢,唉,我嘴怎么这么笨……总之,先让我跟这儿打拳行吗,要是可以,还想偶尔能见见你。”

“不行。”

“你们不是招学员呢吗,我报个名。”

“你交不起会费。”

“我可以在你们这里打比赛。”

“你现在赔率太低了,不赚钱,不要。”

“温与哲……”关恩沉声说,“说实话,我对你有多喜欢我,喜不喜欢我,一点信心都没有。但我对自己有信心,对我的拳头有信心。我会重新开始备战职业赛,等我打到洲际冠军,欠你的钱就可以还你。等我打到世界冠军,你要是生意做不好破产了,我都能养你一辈子。你喜不喜欢我这个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喜欢擂台上的那个我。我也想过去别的拳馆打拳,打出成绩来也会能让你看到我,但我不想走弯路。我会这样一路走下去,相信你也会想陪我一同走这么一遭。这个过程中要是能追到你当然更好,但你要是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你看着我,在擂台上我就会一直站着。”关恩伸出右手,红色的拳套举起,抬到温与哲的面前,说,“我会拿到世界拳王金腰带,你愿意和我一起疯这么一次吗?”

温与哲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人,和那一抹刺眼的红色,受到蛊惑般也伸出左手来,置于他的拳套之上,紧紧握住,说:“我愿意。”

关恩笑了,一把把温与哲搂在怀里。

温与哲鼻头发酸,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淌,他伸手推了推关恩,说:“放开,我们现在不是那种关系了,你没事不许碰我。”

关恩连忙松了手,说:“抱歉……”

温与哲说:“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经纪人,你的比赛和训练还有商业活动都由我来安排,知道吗?”

“知道了。”关恩说。

“那走,换衣服吃饭去吧,我叫人拟一份合同,明天签。”

“好。”

吃饭是在小李订的饭店包间,依旧是只有他们两人。

席间关恩吃得很慢,一直在看温与哲。

温与哲放下筷子,说:“你好好吃你的饭,老盯着我看干嘛?恶不恶心。”

关恩说:“我在想,你说你喜欢我。”

“我没说啊,我的原话是,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不是一个意思吗?”

“不是!”

“我也喜欢你,温与哲。人生也过了大半了,剩下的都想给你。你要是哪天不喜欢了,就把我丢掉也没关系。”

“啊?为什么啊?我那么对你……”

“开始是觉得挺难受的,但后来慢慢我就开始喜欢上你了。其实也没什么,我以前打拳的时候有个小朋友粉丝,是我的小迷弟,我的每场比赛他都看,赢了比我还高兴,输了比我还难受,有时候经常会觉得你们挺像的,我要是打假拳给他看到,他也会那么生气,恨不得把我撕碎了吧。”

“你……你还记得我啊?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早就忘了……”

“怎么会忘。真的是你?”关恩看着他,说:“年龄差太多了吧,还是你现在身份证是假的,其实你根本没成年呢?”

“我成年了!就是我!”

“怎么可能,我刚打比赛的时候二十八,那时候那小孩儿就到我膝盖那么高,也就三四岁的样子,那小孩儿现在应该是十五六岁吧……”

“你才三四岁!我那时候都八岁了!不是跟你说了我小时候发育不良生长缓慢吗!”

“那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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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了啊,康宁也八岁,得有那小孩儿俩……”

“什么那小孩儿,就是我!还是说你还有别的小迷弟?”

“呃,没有了吧……”

“你跟我来!”

两人饭也没吃完,驱车到温与哲的家,他自己住的地方。

那是位于市郊的一栋别墅,房子不大,院子不小。

温与哲带关恩上到二楼,让他在二楼小厅里等一下,自己迅速地钻进一个房间。

过了许久,他才拿着一张海报出来,背后四角还粘着双面胶,看来是从墙上刚摘下来的。

海报上正是出道不久的关恩,肩膀上扛着一个小孩儿,瘦瘦的小小的,咧着嘴大笑,跟他一起振臂。

没错,就是这个小孩儿。

关恩举起海报来,对比着看看海报,又看看温与哲。

倒是都是白白净净的小人儿,其他地方看不出什么相似,又拿近了端详,看那个小孩儿嘴唇下边和左眼角那里有没有一颗小痣。

但他既然说是他,那就一定是他了吧。

关恩又指了指那扇关上的房门,问:“我可以进去吗?”

温与哲说:“不行!”可过了一会儿,又说,“行。”

他们一同走进了那间房间。

进门就是一张大床,床对面的西墙一整面墙上贴满了各种海报、照片、杂志单页和剪下来的旧报纸。其中有一片空白,应当就是他手里拿的那张刚撕下来的海报的位置。

上面的人当然都是关恩。

东面一整面墙都做成了玻璃门的置物架,里面摆满了各种大小物件,有旧拳套、拳击短裤、奖牌、3D打印的半身像、名牌、签名版、拳击鞋等等,诸如此类。看着这每一样物品,关恩又想起过往的一场场比赛,那个孩子是怎样跟在他身边,在场边给他欢呼加油,哭着喊哑了嗓子。

他记得那孩子那时候也总是一身笔挺的小西装,系一个蓝色的小领结,活像一个婚礼上的小司仪。他总坐前排的贵宾席,赛前不敢找他说话,赛后一定跑前跑后地跟上来。有一次他过于兴奋,跑到了擂台边,想向上爬又爬不上来,关恩弯腰一把把他抄了起来,抗在肩上。

那之后,赢了比赛,他就会像这样把他高高地扛起来。

他送过这个小粉丝许多东西,小粉丝也管他要过一些东西,要什么他都会给。

他以前打次重量级,打得不好,胜负对半开,小孩儿都一直跟着。后来他转重量级,开始连胜,也开始去到国外比赛,那孩子仍旧是一场不落地跟满。哪里有他的比赛,哪里就有那个小孩儿,从他打职业赛的第一场,到最后一场,都有这个小小的身影在,这个身影一直激励着他。只是退役之后,两人就再没有任何关联。

还有一场,最后一场,他的拳王挑战赛,他曾经已经离梦想如此之近。

那个时候放弃和消失,这小孩儿一定比他更伤心和失望吧。

这些藏品里当然有近期丢失的绑手带,被重新缠成一盘盘的,标注着日期依次摆放。除此之外近期的东西还有蓝色的包装纸和绸带、用过的一次性纸杯、半截香烟、各种大小的毛巾、电动剃须刀、牙刷、旧绷带、带血的创口贴等等。

床上还有个印着他脑袋的等身大抱枕。

枕边放着被揉作一团的大衬衫,还有一件他穿过的三角短裤。

床头摆着笔记本和投影仪,床上方的房顶上挂着一块投影幕布。

北墙是一个大衣柜,关恩已经没勇气打开了。

“这是你卧室啊?”关恩问。

“嗯。”

“你天天就睡这儿?”

“嗯。”温与哲说,“都给你看到了,现在跑还来得及。”

“跑?为什么?”

“你不觉得我又变态又恶心又吓人吗?”

“追星嘛,这没什么。我以前赛前还会把对手照片放大贴满整面墙。”

“你这个比较吓人……呃,你干嘛?”

关恩已经坐到他床上,衣服都脱了一半。

他朝温与哲笑笑,说:“真的,我们少走些弯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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