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府里虽然还是夫人主持着中馈,但去年时老爷新纳了一个姨娘。这位张姨娘是老夫人的远房表亲,又得老爷宠,如今正怀着身孕,正是金贵着呢。要小的说,您回去后只需往老爷老夫人夫人那边请个安就好,旁的事都不要操心了。”
这是让杜秋蔓坐山观虎斗。杜秋蔓领了他这个情浅笑着点头。王管事继续道:“老夫人年事已高,现在已经不怎么管事了。府里的事大多还是夫人在管,但张姨娘特殊些,张姨娘院子的事都由她来做主,老爷也允了。夫人现在是贵人事忙,二小姐眼看着没两年也要及笄了,这阵子正在相看婆家。”说到这里,王管事不由替大小姐心酸,哎,后妈比不得亲妈,大小姐连及笄礼都是在昌平办的,她的婚事更是没有着落。如今府里是看着周大人要回京城,老爷这才想起让大小姐继续待在昌平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也回京城,继续巩固和周府的交情。
“我都知道了。”杜秋蔓道,“回府后也要请王管事多担待。”
王管事赶紧表忠心:“您放心,只要大小姐您说东,小的绝对不敢往西。您让小的抓鸡,小的绝对不会捉狗!”
杜秋蔓被他这狭促的话给逗笑了,连小桃都道:“王管事不去茶馆说书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不见不散。
第六十八章杜宅
三月惊蛰,老宅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周达已派人来说,他在三月做完交接后,月末就启程去京城,若是杜秋蔓也要回京,最好与他一道,一来可以走官道,二来路上也安全许多。
江氏望着住了好几年的屋子,留恋道:“感觉昨儿才来,怎么今儿就要走了。”
玲珑也不禁点点头,说句心里话,她更不愿意回去。
三年前大小姐走丢的那件事,自范妈妈和珍珠消失后,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而她继续留在老宅当差,无论是姨娘还是大小姐都并未为难她,比起京城,在老宅过得这段日子反而是她最轻松的。江氏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大小姐更不用说,里外一把抓,府里根本就没有勾心斗角的事,小丫鬟们做完手中的事情后便喜欢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做针线,大妞还会定期过来教她们认字,大家伙别提多开心了。
“也不知京城里是个什么光景,虽然王管事说了那么多,可我这心里还是没底。”江氏忧心忡忡,最关键的还是操心杜秋蔓的婚事,担心米氏胡乱找个人就将杜秋蔓给许配出去。江氏觉得回府后,若是真出现这样的苗头,哪怕是拼了自己的命,都得拦下来!
杜秋蔓自己倒是浑不在意。据周达透露,昌平下一任县令乃是崔相门人,就冲这一点,杜秋蔓都不打算继续留在昌平。经过三年发展,知行书坊已经开到了州府宁云城,去年末更是直接在京城也开了一家分店。
如今她人虽未在京城,但京城的产业却是置办了不少。除了书坊和胭脂铺,还在京郊买了八十亩地,托颜庭萱的福,这些产业都是与颜氏商行合作,并不担心被杜家吞并。
经过几年的锻炼,蒋老汉,王大成,孙掌柜等人早就能独当一面。杜秋蔓将庄子上的事全托给了蒋老汉和王大成,老宅这边就拜托孙掌柜继续照看。
蒋老汉抹着泪:“大小姐您放心,这三百亩田,老小儿一定给您好好种!到秋收时,让王大成给您运到京城去,您要是想庄子上的吃食了,老小儿都给您送过去。”
王大成更是哭的泣不成声,他一家子的命都是大小姐给的,怎么大小姐这就要回去了呢。听说大小姐的那个后娘很不是东西,万一回去了被欺负了怎么办。
孙掌柜瞧不下去,赶紧道:“你们两个做啥呢!大小姐回京城这是大喜事,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娘儿们状呢!”
王大成吸着鼻子:“我这不是怕大小姐回去受欺负吗。”
孙掌柜:“咱们大小姐是何等聪明人,那米氏再横,也得讲理呀!”
“孙掌柜说的没错。”杜秋蔓安抚道,“我这是回自己家,又不是去龙潭虎穴,再说了,若我在京城过得不好,我再回来就是了。大家不用替我担心。倒是蒋叔,你年纪大了,如今庄子不比原来,足足三百亩地,你可别想着能自己种就把自己当牛使,该聘人的时候就聘人。王大成,你给我多看着点蒋叔。”
王大成忙不迭点头:“您放心。”
一切准备妥当后,杜秋蔓一行便与周达一道,走陆路往京城出发。没想到出城门时,遇到了百姓来送万人伞,周达感动的热泪盈眶,走的是一步三回头。原本计划当日能住在驿站的,此刻也只能露宿野外了。
篝火点起来后,四周暖了不少。江氏正要下马车看看,杜秋蔓已经来了,掀开车帘道:“姨娘您先睡,我与周大人说些话再过来。”
江氏看着外面都是周府的人,安心不少:“好好,可不能太打扰周大人了。”还想再叮嘱些什么时,杜秋蔓已经跑远了,风里隐约飘来一句:“我知道。”
周达那边一圈人正围着篝火席地而坐,一人手烤着一个红薯,香气正浓。见到杜秋蔓来了,一群老爷们也没让,周达直接扔给了她一个,杜秋蔓笑嘻嘻的接下:“周大人你旁边去去,我挤着坐一下。”
“蔓姐儿啊,你都及笄了,该注意还是注意些。”话虽这么说,周达还是很实诚的给她让了个座儿。自三年前认识这个小丫头后,一开始是觉得她没了亲娘甚是可怜便想着帮一把,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他已清楚蔓姐儿绝非是任人欺负的小白兔,尤其是昭哥儿走了后,这孩子成长的速度快到令他惊叹。到如今,见着蔓姐儿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周达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老父亲很自豪。
杜秋蔓吃了一口烤红薯,满足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感叹道:“到底是庄子上产出来的,不知道京城里还有没有这么地道的味道。”
周达来了精神,好奇问道:“你那后娘怎么样了?”
“估计忙着跟张姨娘斗吧。”杜秋蔓笑道,“老夫人精神头不比以前了,但估计不愿意放权,找了个远房的表亲来给我爹当妾,用来制衡米氏。我估摸着,就算我现在回去,她也顾不上管我。”
“呵,她也配!”周达对杜家后院一向都是不屑一顾的,对杜英本人也颇为看不起。当了几年亲民县令,私下里的时候原先那世家子的装逼气质早就被消磨的一干二净。搁在三年前,谁要是说他周达会坐在地上跟一群人烤火吃红薯,他第一个不信。
“周大人这次回京后,再后面会任个什么职呢?”
比起后宅,杜秋蔓更在意京城整体的局势。
周达也不藏私,说道:“听我父亲的意思,因我在昌平这几年干的还不错,在农事和水利一事上多有建树,若是留在京城应该是会去户部,任江南道度支副主事,管着南边各州府的银钱一事。若是外放的话,因有地方为政经验,如今朝廷又缺人,一地府尹还是当得起的。”
杜秋蔓心里品了品,结合“梦中书”周达的结局,她真诚建议道:“若是京中局势稳定,在京城为官自然比地方官要好。如果京中动荡,倒不如去到地方。以您的性子,肯定是不愿在京城做些花样文章,有那功夫还不如多做些实事。”
周达感叹:“没想到蔓姐儿也能看的如此透彻!这几年我虽不在京城,但京里的消息却没有断过。圣上的身体据说是一年不如一年,只是看着还算健硕。朝中诸公一心想着站队,崔相与柳相也都将目光盯着那把龙椅,诸皇子被裹挟其中,实在是乌烟瘴气。若我留在京城,虽本身不愿,但也定然也要择一主……”
杜秋蔓赶紧问:“若是真的要选一个皇子,您认为会是谁?”
周达一惊,见周围都是自己人,这才松口气:“你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敢问!”
杜秋蔓道:“我这不是没见过皇子殿下们吗,就是好奇。您就给我说说,京中皇子都是什么样的好了?”
周达想了想觉得说点保险的,便道:“如今圣上育有七子,成年的有四个。太子是个厚道人,娶了崔相的女儿。二皇子好武,他的骑射连皇上都陈赞过。不过据说现在京城里不少贵女都十分喜欢三皇子,说他才情是最好的。至于四皇子与五皇子都是宫中淑妃所生,而六皇子与七皇子今年一个才六岁,一个五岁。除了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外,其他诸位皇子都还住在宫中。”
“据说皇上有意要给三皇子和四皇子娶妻,还不知要定哪家淑女。”周达说着,心里就开始盘算起自家姐妹们了。皇子们都爱娶世家女,周氏虽然不是京城世家,但在云州也传承了两百年,出个太子妃有些难度,但出个皇子妃就很寻常了。可如今东宫不稳,二皇子往下的几个成年皇子,对皇位都虎视眈眈。嫁一个姑娘出去容易,万一上错船,家族不会覆灭,但也会伤元气。
杜秋蔓心道如果按照梦中书的剧情,三皇子定的是楚成月,四皇子定的是京城礼部侍郎谭鸿之女。随后三皇子会以带楚成月和杜家二小姐一起回封地为借口,离开京城这个旋涡。二皇子,四皇子却将三皇子这一步当做是他败退的信号而掉以轻心,殊不知三皇子却是以退为进。
之后杨明昭就来了……
首先设计玩废了四皇子兄弟两个,又在一次皇家狩猎里,射瞎了二皇子一只眼让他无缘帝位。随后这盆污水直接泼到了太子身上,使得太子被废。但此时崔氏女怀孕了,杨明昭又假惺惺的跑到崔相府,误导崔相太子被废乃是二皇子的人推波助澜。只要崔氏女生下的是男婴,倒是可以扶持他当上太孙。
崔相被这许诺迷花了眼,他自有办法让闺女生的绝对是男婴,便与杨明昭二人连手将剩下的皇子都收拾的干净,还把老皇帝给逼了宫。却不料最后是作了他人嫁衣。杨明昭不仅杀了崔相,还将崔相嫡支产的干干净净,最后直接自己登基为帝。
不管是借力打力,还是浑水摸鱼,杨大佬都玩的炉火纯青,将这个本就奄奄一息的大梁王朝直接毁了。
杜秋蔓结合一下实际,如果京城最后的局势还是如书里写的那样,哪怕最后三皇子夺回了帝位,梁朝也是日落西山!自三年前她穿越而来,见过太多的流民,而朝廷根本就不管事。若再将力量耗在内斗上,这个王朝不出十年就会彻底覆灭。
周达虽不像杜秋蔓有外挂知道的那么多,但他也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务实,而不是争权夺利!“父女”两个都忧心忡忡,一个担忧自家的女郎们被选成皇子妃从而被卷入朝野斗争,一个忧心杨大佬这个核武器会不会炸了。
自杨明昭离开后,他们已有两年没见了。中间虽有书信往来,但路途遥远,并没有写多少。最后一次通信还是半年前,杨明昭说他大哥成亲了,娶的竟然是崔静珠……她堂妹。
杜秋蔓将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总觉得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在里面。
从昌平到京城,众人走了二十多天。
入了城,鼎沸的人声渐渐入耳,不愧是京城,比起金州州府宁云要繁华无数倍!杜秋蔓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街上的行人都与别的地方不同,很少有满脸的菜色的。道路两旁的铺子一个挨着一个,就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三辆马车从他们身边跑过。
“崇光门这边的路是四排马车并行,到了中午门,可以容纳足足八辆马车并行。”周达自豪道,“这就是我大梁的京城,天下最繁华之地!”
王管事一早就在这边等着了,见到人后,连忙垫脚挥手。周达朝着那边看了一眼,不悦道:“时隔三年才回府,就只派了几个下人来?”
正说着,王管事已经走到马车前,殷勤道:“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您的院子小的已经收拾妥当了,因知道您会带人回来,那边的下人便只留了几个使粗的丫鬟,剩下的等您回去安排。”
周达听了这话才勉强满了几分。杜家大人不懂事,这个下人还算是懂事。正想敲打几句,墨书突然道:“大公子来了!”
周达抬头望去,喜笑颜开:“大哥!!”
周宴与他碰了个拳:“你这小子,可算是来京城了。幸好我今儿休沐,不然你就自己回去吧!”
周达傻嘿嘿笑着,周宴看着马车里的人,好奇道:“这位就是杜家小娘子?”
杜秋蔓笑道:“您就是大周大人吧?我常常听周大人说起您。”
周宴被这个称呼逗乐了:“他怎么说的?是不是说我这个兄长成日凶巴巴?”
周达:“大哥,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作甚。”当他不要面子啊!
杜秋蔓道:“周大人说您是长兄如父。也多亏了您每年送给他的烟火,真的很好看,昌平的老百姓们都很喜欢呢。”
周宴挑眉。很早就听七弟说起杜家这个小姑娘,如今见到,果然是个大方不扭捏的,笑道:“你若是喜欢,京城每年元宵时也会放,比起我送去的还要盛大好看。而今年圣上五十大寿时,也会燃放,杜家姑娘这次回来有眼福了。”
几人闲聊了几句,这时杜英竟然骑马赶来了,见到周宴后,当即道:“下管拜见周大人。”
周达朝他看了好几眼,啧啧,这爹当得……又瞅了瞅他亲大哥,周宴如今是官拜从三品御史大夫,管的是言路,杜英还真不怕他哥参他帏薄不修啊!
周宴点点头:“好巧啊,遇到杜大人了。我来接舍弟,您是来……?”
杜英赶紧道:“下官闺女正巧也从昌平回来,没想到与小周大人是同路了,也多谢了小周大人路上多加照顾,下官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这就不用了。”周达道,“令千金也算是我昌平百姓,我这个当县令的送一程也是情理之中。”
“小周大人爱民之心,下官自愧不如!”杜英还想再拍几句马屁,周氏兄弟已经听得不耐烦了,简单寒暄了几句便拱手告辞。
杜英还在原地看了好久,直到王管事提醒他大小姐和姨娘都还在马车里,这才回过神,“哦……那就回去吧。你也是!周大人亲自来接,你怎么不早点说!”
王管事委屈道:“小的来时也没见到御史大人啊。”
杜英扫了一眼马车内,撩起帘子后,见杜秋蔓规规矩矩的坐在里面,还冲他道:“父亲您看起来清减了。”
杜英咳了声:“既然回来了,就回府好好歇息吧。”
此时府里已经炸锅了。
杜英匆匆忙忙去崇光门接杜秋蔓的事已传开,杜雪娇气的来找米氏:“回来就回来了呗,京城她又不是没住过,父亲还怕她人丢了吗?!”
米氏连忙安抚道:“娇儿莫气。她也有三年没回来了,你爹去接一趟也是常理。”
这时一个婆子偷偷走来,附在米氏耳边说了几句,米氏顿时开怀起来。杜雪娇更气了:“娘你还乐?那个女人的女儿回来了,她又该冲着您摆什么嫡女架子了!”
米氏道:“你想知道你爹爹刚才是去做什么了?御史周大人刚刚去了崇光门,你爹是为了他去的。得了,那杜秋蔓也玩不出什么花样的。你要记住,你也是我们杜府的嫡出小姐,你还有你娘我主持着中馈,走出去不比旁家的姑娘差!”
没多久,杜秋蔓终于来到时隔三年的杜府。这个原主的伤心地在杜秋蔓看来,显得有些狭窄了。说起来是三进房子,但真正算起来也不过是两进。
杜府里只有长辈们是一人独占一个院子,四个女儿则是两人住在一间院子里,两个儿子也是住在一起。几个姨娘住的地方更小,基本就是个一室一厅,剩下的便是杜英的书房,府里的花园子与小花厅和下人们的几间耳房。
此刻米氏诸人都坐在厅堂里,见到杜英后齐齐起身,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了杜秋蔓与江氏二人。
只是粗粗一眼,米氏就愣住了。
——这还是当初那个粗鄙不堪的杜秋蔓?!
她梳着流苏髻,只简单插着一根玉簪,但那玉却是通体透亮,米氏见惯了好东西也知道仅那根簪子最少也要百两!额前坠着一颗红石榴般的宝石,胸前戴着金锁,那一身襦裙乃是蜀锦,裙摆绣着暗花,走起来那花似盛开一样华丽。
再看她身旁的江氏。
哪里还有当初后院讨生活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把缠着金丝的团扇,眉眼温柔,手上带着乃是种老翡翠镯。
府里的下人们也惊呆了。偷偷看着大小姐和江姨娘,又看了看米氏和杜雪娇。这……就不提小姐们了,江姨娘那个镯子就把夫人今儿戴的首饰给比下去了呢。
杜英对这些毫不关心,他也没怎么注意女人们的穿戴首饰,反正不是金的就是玉的,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
米氏努力稳住了心神,拿着帕子掩面哭道:“蔓姐儿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可把老爷与我给急坏了,生怕你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你不知道,这一个月来,老爷可是忙坏了,大半月都宿在了工部,听说你今儿回来,不顾疲惫特地跑去接你。”
杜英满意的品了品茶。
杜秋蔓也很配合:“父亲辛苦了。”
说罢,拍了拍手,小桃端出一个木盒,缓缓打开,正喝茶的杜英当即停止了动作,眼睛顿时扫了过去。
比起米氏只会口头表扬,有钱任性的杜秋蔓可实在多了,笑道:“这是白玉纸。女儿听说文人士子们都喜欢用白玉纸来写字,想来父亲也许用得上,只是不知您喜不喜欢。”
杜英茶也顾不上喝了,直接走了过来,伸手在纸上摸了好几下,喜得合不拢嘴:“为父自然是喜欢的!这可是白玉纸啊,在京城都难买得很,蔓姐儿你是从哪里弄的?”
杜秋蔓:“在昌平施粥的时候,周大人赏的一盒,女儿就留下来了。”
“好好好!”杜英刚才还觉得周府人有些淡淡的,估计人家都是那样的性格,外冷内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