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船上那些非富即贵的百姓怕遇上危险,本也想自己坐小舟离开,毕竟离最近的镇子码头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罢了。
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小舟送他们去码头?
且码头也不知危险如何,更别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们一一下船了。
杜掌使怕那些埋伏的人不去追水寇船,反倒来追官船,所以便吓唬他们说之所以会掉头,是因前方有危险,如今只能赶紧调头淮州。
经历过水寇,又紧绷了一整日的百姓,现在哪里还经得住吓唬,只能跟着官船回淮州。好歹船上还有官兵,要是他们落了单,估摸着也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而水寇的船好似也平安度过了最危险埋伏之地,入了关卡的范围,若无意外,明早船就会到金都。
温盈听了这些话后,便让他退下了。
*
福临苑,侧厅中。
温盈走后,主母把屋中所有人都屏退了下去,屋中只留下孙氏一人。
孙氏心中忐忑不已。
方才去见郡主婢女的下人迟迟还没有回来,孙氏心中有些焦急。
莫不是被婆婆发现她的人与郡主的婢女传递消息了吧?
可她与郡主交好,就算是底下的下人相见,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呀?
可看到婆婆站了起来,朝她走来时,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些慌。
“母亲……”
声音才落,一巴掌重重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孙氏捂住被掌掴的脸颊,迟迟才反应过来,震惊的望向向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婆婆。
满是不可置信。
主母收起因使力过大而略为颤抖的手,沉声问:“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
孙氏疼得眼眶都控制不住的盛满了泪水,嘴唇颤抖的道:“儿媳不知做错了什么?竟让母亲这般……打儿媳?”
主母沉着身吐出两个字:“跪下!”
孙氏不敢违抗,心头虽然委屈无比,但还是跪了下来。
主母拂袖转身,坐回座上,面色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那故作不知而露出委屈之色的孙氏。
“我当初就不应当听信外人说承恩伯府的四姑娘温婉贤淑,贤良淑德。更不该让震儿娶了你这么一个会伙同外人欺辱自家人的黑心肝。”
孙氏捂着脸道:“母亲,儿媳从未伙同外人欺辱自家人,母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因那一巴掌,孙氏的口齿都有些不清。
主母冷着脸道:“半个月前,三郎夫妻二人和老太太并非是去寺庙上香,而是进了宫,不为旁的,就为了到太后跟前状告清宁郡主毒害三娘子。”
孙氏听到这话,眼眸逐渐睁大,瞳孔也微微一缩。
“此番三娘子回淮州,在回金都路上,被人故意推入河中,蓄意谋害且欲伪装成意外。”
听到这里,孙氏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在主母冷眼看过来的时候,怕了。
“母亲,清宁郡主所做的一切,儿媳都不知道,都与儿媳无关,望母亲明察!”
“方才,清宁郡主的婢女与你的婢女都已经被关到了柴房了。”
孙氏连连摇头道:“她、她只是来询问我关于三郎和三娘子的事情,我不知她谋害三娘子,我只让婢女与其说三郎进宫了,三娘子因染上风寒而昏睡了三日,没有说其他的!”
主母冷冷一晒:“把知道的都说了,还说没有说其他的?”
冷嗤了一声后,继而反问:“是不是觉得,你帮了清宁郡主,她会在太后跟前帮你的姐姐宁妃美言,让宁妃在圣上那里重新承宠,让你们承恩伯府也跟着兴盛,是不是你觉得三郎对温氏冷淡,又无可仰仗的娘家,便觉得与清宁郡主伙同欺辱也无所谓,是不是?你觉得只要三郎休弃温氏,就会娶了清宁郡主,清宁郡主也会在裕王面前多对震儿提携,是不是!?”
句句反问直直戳中了孙氏那些阴暗自私的心思,孙氏也跟着白了脸。
好半晌后,孙氏扬起头,满眶泪水,尤不知错的反驳:“我不知她害三娘子,但我承认我确实有私心,人都是有私心的不是吗?”
“我姐姐在后宫不受宠,连着承恩伯府都逐渐不受重视了,我要为我姐姐着想,我也要为我爹和哥哥他们着想呀。还有,夫君他被调往那偏僻之地已经一年有余了,可却不见调回来,谁知道夫君要在那个地方待上多久?等源儿再见到他的父亲,他也认不出来了。温氏不过就是个小门户之女,与侯府又没有什么好处,休了便休了,又有什么关系?”
主母被她的厚颜无耻,强词夺理给气笑了:“如今看来,温氏即便是小官之女,也比你这承恩伯之女要好上许多!”
“母亲,我才是你的亲媳妇,你为何要帮她?!”
主母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她以为这孙氏虽不算极为聪明,却不曾想也愚蠢到这个地步。
“那清宁郡主在利用你,你可知道?若她哪天害三娘子的事情被拆穿,她便会把你给踢出来挡罪!在侯府长辈都知道她害了三娘子后,她还来寻你,不是害你,难道还是帮你不成?”
孙氏的脸色一片惨白。
是呀,她这是在害她,她不知道李清宁做的事情,她便利用她的不知情,继续利用她,若是她们私下见面的事情拆穿了,那不就如现在这般了?
孙氏现在这一瞬间,连肠子都悔青了。
主母继而道:“身为一家主母,想让人信服你,便是在大是大非的面前一碗水端平,即便偏心,也不能偏得没了边,所以我不能把这事就这么揭过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外边喊了声自己的贴身婆子。
婆子进来后,她吩咐道:“今晚把小公子接到福临苑来,往后我来教导小公子,二娘子近来身子不大好,便多在云震苑养养身子,没我的准许,二娘子就暂时别出来了。”
孙氏瞪大了眼,着急地上前拉住了主母的裙摆,央求道:“母亲,你不能把源儿从我身边带走,我错了,我错了!”
主母淡淡的扫了眼她,道:“震儿肖他父亲,一样的刚正不阿,若是知道你如此行径,你下场如何,还需我多言?”
拉扯着裙摆的双手一僵,永宁侯眼里不容沙子,她丈夫亦然,若是让他知晓她的所作所为,肯定会休了她的。
无力地垂下了双臂,被婆子搀扶了起来出了侧室。
*
蓉儿从福临苑回来后,便与温盈说道:“奴婢远远看见二娘子被主母身旁的婆子从福临苑搀扶着出来,出来时,二娘子低着头捂着脸,奴婢也没见着小公子一同出来。”
蓉儿半晌乎察觉到不对劲,奇怪道:“总该不会是二娘子犯了什么错,被罚了吧?”
听蓉儿这么说,温盈也大概猜测得出来孙氏到底被主母如何责罚了。若无意外,今日之后,那长孙估计就养在福临苑了。
孙氏把她的消息传给清宁郡主,且梦中多次为虎作伥,帮着李清宁害她,辱她。
那种受尽侮辱、欺负却孤立无援,几乎想自寻短见的感受,在熏香的影响之下,温盈感同身受过,所以一开始她对于孙氏的那种怨念,比对沈寒霁的还深。
把儿子从孙氏身边抢走,养在主母院中,让她难以见上一面,估计比打她一顿都还难受。
无论是沈寒霁替她出的这口气,还是在河中救她一命的事,温盈都觉得得好好的谢谢沈寒霁。
谢他之事可之后再说,现今都这个时辰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直到入了夜,沈寒霁与温霆才从宫中出来,回到侯府。
温盈也不急着追问,而是让人赶紧去准备饭菜和热水,再去收拾一间客房,让堂兄先行住下。
天色已晚,断然没有让堂兄出去找客栈住下的道理。
沈寒霁回到云霁苑,才知晓温盈已经醒来了,看她在院中吩咐下人准备热水,饭菜的身影,他略一皱眉,上前道:“你大病初愈,怎不在屋中多休息?”
温盈道:“我躺了三日,已经好了许多了。”
沈寒霁拉上她的手,往屋中拉去:“你进屋,我给你诊脉。”
温盈道:“夫君你且等等。”
沈寒霁看了眼她。温盈则看向了看着他们夫妻二人拉扯的堂兄,笑了笑:“堂兄,你先去梳洗一下,我与夫君说会话。”
温霆略显疲惫地点了点头:“你们去吧。”
沈寒霁把温盈拉入了屋中,随即让她在桌子旁坐下。取来了软枕放在桌面上,把温盈的手腕放到了上方,搭上了脉搏。
沈寒霁的指尖比平日都要冰凉上许多。
她问:“今日在宫中可用饭了?”
沈寒霁搭着脉,垂眸思索间回她:“在宫中用过了,但宫中规矩多,只用了少许。你堂兄估摸着有些胃疾,在宫中只食了少许,这几日又时时戒备着,大概胃疼得厉害,今日脸色略白,额头都有些薄汗,一会我让人给他熬些暖胃的汤过去。”
温盈谢道:“劳烦夫君了。”继而道:“堂兄以前随着我父亲奔波,常常三餐不定,也就落下了胃疾。”
说了这些,温盈斟酌的问:“宫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问完之后,见他脸上有几分疲色,温盈又道:“先用了膳,沐浴后,夫君再与我说。”
沈寒霁收了手,与她道:“你身子才刚好,大病伤身,需多休养。宫中的事情,等晚上就寝的时候我再与你细说。”
他这话,意思是要宿在主屋了?
温盈没有多想,只点了点头,又殷勤的问:“那现在,夫君是先用饭还是先沐浴?还是先沐浴吧,毕竟堂兄还在梳洗。”
温盈起了身:“我去吩咐下人去把热水抬进澡间。”
正要出去,沈寒霁拉住了她的手腕,温盈不解地回头看他。
沈寒霁似笑非笑的道:“阿盈似乎与在淮州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难不成是我的错觉?”
在淮州时,温盈应付他都应付得有些敷衍。如今回来了,倒是殷勤得似乎在淮州时,敷衍应付他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温盈暗暗腹诽他明知故问。
“在水寇袭击那晚,夫君冒险相救,今日二嫂也遭了报应。夫君做的这些,我也该好好谢谢夫君,且今日夫君定然劳累了,我体贴些是应该的。”
沈寒霁放了手,站了起来,温言道:“你暂且先歇着,往后再体贴也不迟,我自己去吩咐便可。”
沈寒霁转身走到房门,拉开门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侧身看向温盈。
薄唇微勾,露出了几分愉悦之色:“再与你说一个好消息,清宁郡主已被关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