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所说,黑汤能抵御所有毒。
每当哪里不舒服,灌点黑汤下去就立刻好了,不过药效过了就加倍地痛苦。
虽说是药三分毒,如今倒也没见人喝死过,他便用了。
姜锡娇不赞同地摇摇头:“你回去用地骨皮和芦根泡水喝,疼是疼了点,但能把这药消了。”
眼角余光突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还当是看错了,姜锡娇揉了揉眼睛,有些激动地攥了攥帕子。
她的脸颊不自觉地变红,朝着边上的宾客点头示意:“失陪一下。”
第26章26.象姑
下午有风,刮着热辣的空气,无形中伸出爪牙刺过少年的胸膛,每走一步便多刺一次。
身周是喧哗的,聒噪的人流裹着暴动的蝉鸣响在耳边。
姜锡娇正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今日打扮得很隆重,一身勾金丝的桃色圆领褂,小跑的时候手腕上的小铃铛轻响,雕凤金步摇耀眼地晃动着。
红润的脸上带着甜丝丝的笑意,姜锡娇扯了扯他的袖子:“迟殷哥。”
李迟殷轻轻地将袖子收回来了。
尽管脏掉的大氅已经脱掉了,他还是觉得身上充满了污秽,动作都显得疏离了起来。
那时候,周遭突然变得好安静。
令人生厌的声音都不见了,可是他的心跳却非常吵闹。
李迟殷从怀中拿出了一本保护得很好的书,交到她的手上。
这是他送的生辰礼物。
姜锡娇瞧着书封,愣了愣——这居然是她求了好几次,拿万两现银都没有从张大夫那里买下来的孤本。
渴望已久的书真真切切地拿在了手里,姜锡娇却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李迟殷花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拿到。
方才他的背影竟有些落寞、可怜。
少年一向挺拔的身姿变得沉重了起来,桃花眼微微敛起,眼底有淡淡的颓废的乌青,眼底的迷茫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孩子,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崩塌了。
姜锡娇鼓起勇气,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
“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人,“没有关系,我们不理他们了,我陪着你就好了。”
她肉乎乎的,努力踮起脚蹭他的脸颊,暖暖的温度传过来。
李迟殷缓缓回神,轻唤了声:“姜锡娇。”
“嗯?”姜锡娇仰头真挚地与他对视。
“你不可以抱我。”他伸手推开,“男女授受不亲。”
“过了生辰,我就长大了,可以抱迟殷哥的。”姜锡娇不解地看他,“我们说好的不是吗?”
二人所处的位置虽然没有人驻足停留,但也算不得偏僻。
“长大也不可以。”李迟殷垂眸,语调始终很低落,“你这样,会被误会跟我不清白。”
周围的目光渐渐聚拢了过来,李迟殷微微后仰拉开了一些距离。
姜锡娇深呼吸一次,鼓足了勇气:“没有关系,我、我的心思本来就不是很清白。”
“不许说了。”李迟殷眸中闪过一丝荒唐。
“我喜欢你,李迟殷。”
温好的声音轻轻传过来。
她紧张地将脸埋进李迟殷的胸膛,听见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细细的香气弥漫在鼻尖,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李迟殷的。
李迟殷喉结上下动了动。
原本想过这样的场景,在梦里,在听见《箜篌引》的那夜,在每一次忍不住咳嗽的时候。
他的喉咙泛着淡淡的痒,却只能漠然地告诉她:“不可以喜欢我。”
“我过几天就会死掉的,有什么好喜欢的。”他唇边勾起自嘲的笑。
姜锡娇执拗地抱着他:“我会治好你的。”
李迟殷哄着:“你可以挑选一个对你很好很好的夫婿,但没有办法是我。”
“可是我喜欢的是你啊。”
一种奇怪的情绪堵在胸口,姜锡娇不清楚那是什么,可是有些着急。
什么旁的话都想不出来了,只一遍又一遍重复,表达自己的喜欢。
她抱得有些久,好像要引起周遭人的注意了。
李迟殷很轻地皱了下眉,小心翼翼地贴近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
“我不喜欢你。”他说,依旧是温柔的口吻,“别再喜欢我了,姜锡娇。”
姜锡娇已经忘记了当时是怎么被李迟殷用那把打过她手的折扇将手挑开了的。
她反应很慢很慢,慢到好像这件事情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照常替许多人治病,只是渐渐不总是在方云面前摇头晃脑地提起李迟殷的名字了。喉咙好像也没有好全,遂也减少了说话这一项。
这日照常出门与苏城同去读书。
姜锡娇翻着那本孤本,问:“你是不是半月后就要考科举了?”
“那可不,我现在可是潜心读书,奋力冲刺了。”苏城也捧着书,老学究的模样,“今儿上哪去啊?”
她掀起帘子看了看,窗外正是赌坊。
苏城立刻惊恐地摇头:“我可戒赌了,你别想害我!”
姜锡娇正有些想笑,唇边的弧度却僵硬了,她有些愣愣地看着那熟悉的白色背影进了一家铺面。
心脏像是一块碰一下就会疼的豆腐,此时正有一根从濒死的鸟身上拔下的坚硬的羽毛一下一下在上面刮着,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