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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典史长本以为自己是眼花,可都是在京中当差的,哪有不识得眼前二人的道理。

他算是衙门之中末流的长官,平日里也就这样需要动武力镇压的活计才会交给他,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他慌忙跪下请礼,结结巴巴道:“下官见、见过怀王殿下,见过容大将军!下官今日在府衙中听到有人报案,说是有科举考生聚众斗殴,这便匆匆带人前来,只是下官实在来迟,不想竟让殿下和将军瞧见了这不该见的,还请殿下恕罪!”

说罢他的目光移向那旁一众人等,心中恨得牙根痒痒,厉声对身后手下吩咐道:“还不都把他们押起来!”

只是话音未落,只见面前有玉骨扇一挥。

“且慢,”段渊慢条斯理地抬起眼,淡道,“你既来迟了,本王便替你处理好了,你且听本王交代就是。”

典史长心中一惊,本想着这样的小事如何能劳烦怀王殿下,但他既出了口,他自不敢再说什么,只连声道:“是、是,一切但凭殿下吩咐。”

“这一位,在京中蓄意作乱,颠倒是非黑白,科举试中抄袭借鉴却不知悔改,该罚。”段渊的扇子点过霍明,声音带笑,却字字犹浸寒潭。

霍明跌坐在地,已是满头冷汗,目光涣散,身体瘫软,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位,意欲寻衅滋事,过后概不承认,欺罔本王,该死。”

段渊那双眼移到肖景身上时并没有太多的凌厉之色,语气云淡风轻,如同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不过也得赔完糕点。”

肖景听罢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便是典史长亦被冷汗浸透了衣襟。

从前未接触过这般高位的人物,竟不知,轻飘飘一句话便是一条人命。

“这一位……”

他玉骨扇子点到的下一位,典史长却是认得的。

这沈家曾与他兄嫂家做过买卖,作为京中头流的生意人,并不像旁的商贩那般看中蝇头小利,是个难得的有格局的富商之家,还曾于兄嫂家银两周转不全时雪中送炭,兄长曾言,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便是如此。

想至此,典史长硬着头皮道:“沈家公子今年年龄还小,若是有不全之处,还望殿下能宽宥——”

“她还小?”段渊意味不明一笑,道,“典史长可不能以貌取人啊。”

“我朝不能养有这般懦弱心性的儿郎,亦该罚。”段渊不假思索道。

典史长的心一沉。

“如何罚?”段渊似笑非笑看向沈寂。

“但凭殿下做主。”沈寂瞧他这神色,莫名一噎。

“好,”段渊点头,神色不改,“抄十遍吧。”

“……”沈寂抬眸。

典史长亦一脸震惊,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抄十遍?抄什么十遍?

“刚才讲的,忘了?”段渊皱了下眉。

沈寂想起那句打油话,张了张口,半晌才道:“……记得。”

“抄,别偷懒,有空本王检查。”

这一来一往间,众人下巴已经掉了一地,连容衍都挑了挑眉。

“听见没有?”

“……是。”

“听话。”

段渊夸了句,而后垂眸看了眼她,玉骨扇子在他修长手指之间转动了瞬,最后裹起一阵带着檀香意的微风,轻击在沈寂发顶。

沈寂莫名挨了这样一下,怔了瞬。

他却已经负手离去了,袍袖被风轻轻吹动。光影落在他身上,身形颀长。

“起来吧,下不为例。”

沈寂仍在原地跪着,目光顿在他离去的步伐中。

已经忘了是多少年之前,她当时为恒王所用,受他嘱托去拿段渊府中攻打大渝的军令图,令她将此图毁了,以让雍帝不再信任他。

她那时恨段渊入骨,自然唯恒王之命是从。

段渊向来不防她,这军令图就在后室藏着,她假意失手将墨泼在了那军令图上,又因后来擦拭而把那图毁了个彻底。

段渊得知此事,来不及怪她,只因次日便要用此图行军。

他记得那图的行布,内室的灯明了一夜,他自己以一己之力又绘制了一张。

虽最后并未误事,可还是被雍帝知晓此事。

他为了护着沈寂,自然将此事一力承担下来,说是自己不慎。

雍帝大怒,三九的大雪天里,令他在雍和门前跪了三天三夜,令他体会边疆将士苦寒,记住这个教训。

段渊向来身体强健,可回府之时,面色却带了白。

也是因为这三个日夜,从此每年三九天,他那双膝都会疼得刺骨。

可当她去他府院前跪下请罪时,不过跪了一刻,他便出来了。

扫了一眼那庭院中未化的冰雪,段渊伸手轻敲她发顶,唇色泛白却带着些笑意。

那一双桃花眼映着她的身影,带着点儿无可奈何的缱绻。

他朝她伸出手时,也是这样落下了一句话。

“起来吧,下不为例。”

那个时候的沈寂曾不负责任地想过,他这个模样,真的不像个坏人。

从此以后无论恒王如何要求,她都没有再做过这样的事,私仇是私仇,与黎民百姓无关。

那日若段渊没有不眠不休地重绘一张,不知边关多少将士要为她的私怨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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