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贱人,竟然害她这么多年的苦心都毁于一旦了,还弄得他们母子只差反目成仇,她还留着她干什么,她立时割断了她的喉咙去,反正她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难道韩征还能让她为一个贱人偿命不成?
她无论如何都是皇室血脉,母后也还在,哪怕韩征再权势滔天,再能蒙蔽皇帝,也断不能真让她为一个贱人偿命,那她还有什么可委屈自己的了,实在不行了,她不是还可以跟韩征同归于尽吗?!
太后见福宁郡主赤红着眼睛,满脸的如癫似狂,知道她已气昏了头,气得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上前“啪”的一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福宁郡主吃痛,捂着脸定定的看了太后好一会儿,终于把手里的碎瓷片扔到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母后,韩征简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皇上也是,我可是他唯一的亲姐姐啊,竟然终于对我,这样打我的脸……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您也答应了我,绝不会让皇上重罚我的,可现在您看,我都让欺负成什么样儿了,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太后却是一脸的冷静,吩咐段嬷嬷将殿内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后,方坐到榻上,沉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至今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么?哀家看你当初在你父皇面前,一口一个‘儿臣’时,不是很明白君臣之分么,怎么如何年纪越大,道理反倒越来越不明白了?难道在你心里,只有你父皇才是君,皇帝便不是了不成?这一点,连哀家都能看出来,你就从没真正当皇帝是皇帝过,至今都当他是弟弟,至今都还想着你是他唯一的胞姐,想着摆你皇姐的架子,皇帝自然也能看出来,叫他怎能不生气?”
福宁郡主让太后说中了心思,哭的声音小些了,“我哪有没当皇上是皇帝过?我哪次当面儿不是自称‘臣’来着?”
太后冷哼一声,“言不由衷的自称,一次两次能糊弄住人,次数一多,可就未必了,你当人人都是傻子,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不成?尤其那还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你当谁都傻子都可以,却万万不能当一国之君是傻子,任何时候都不可以!”
福宁郡主抽泣一声,声音都小了些,“母后,我没有,我真的从来没那样想过,不过是想着我与皇上是真正的至亲,这世间再找不到比我和他更亲的人了,想着只有我们母子三人是真正血脉相连的至亲,所以偶尔才在他面前没那么拘束而已,不然这世间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从神一样,他的日子还有什么意趣?”
太后道:“你这话是不假,你和哀家的确是他在这世间最亲的人,血浓于水。可琅儿和珑儿身上只流着你和哀家的血,没有流着他的血啊,久而久之,叫他怎能不疑心生暗鬼?尤其韩征还那么阴险狡诈,把他这个心理抓得透透儿的,咱们如今是不吃下这个亏,也只能吃下了……你给哀家过来坐下,先听哀家把话说完再发疯也不迟!”
福宁郡主见太后一脸的冷意,本来因她那句‘咱们如今是不吃下这个亏,也只能吃下了’又要发疯的,当下也不敢再疯,只得强忍怒火,悻悻的坐到了太后对面。
太后这才又道:“所以你如今被罚了,也不全是坏事,等你一段时间不进宫,皇帝一段时间不见你了,所谓远香近臭,自然又想起了你昔日的好处了。不然这次何以琅儿和珑儿都没被你牵连,仍好好儿的?说明皇帝还是给你留了余地,还是很喜欢两个孩子的。”
见福宁郡主不知不觉的缓缓点头,继续道:“届时你再病上一场,做出个满脸病容,痛定思痛的形象来,皇帝的心自然也就更软了,哀家再从旁替你敲敲边鼓,你还怕你今日失去的,回不来么?”
福宁郡主不服道:“就算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封回长公主,我多年的苦心经营,也回不来了啊!”
太后瞪了她一眼,“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脑子也跟着傻了吗?琅儿要上位最关键的一点在谁身上?不是朝臣不是宗室更不是韩征,当然他们的意见也能起一定的作用,却绝不能起决定的作用,决定权最终还是掌握在皇帝手里啊!皇帝如今又最见不得听不得什么?过继,立太子!”
“所以,眼下琅儿争反倒会败,且是越争越败得快,不争反倒是最稳妥的争,你们母子正好趁此机会韬光养晦,让那两个争去,等他们争得你死我活了,不争不抢的琅儿不就自然而然显出来了吗?”
福宁郡主明白了,小声道:“琅儿和珑儿也是这么说的,可母后,这要多久啊?我就怕皇上他忽然……我们会措手不及啊……”
皇上可才重病了一场的,母后年纪就更大了,谁知道会不会忽然就?
这也是太后最大的担心,半晌才道:“一两年、两三年应当还是没问题的。等你们母子韬光养晦后,那两个肯定以为少了一个对手,只要打倒对方,自己就可以上位了,势必会使出浑身的解数来斗个你死我活。哀家回头也会不定时传了他们进宫,各自给他们一些希望……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后,琅儿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最多一两年间,也够他们分出胜负了!”
福宁郡主这下全都明白了。
倒是不那么抵触隆庆帝对自己的惩罚了,却仍是悻悻道:“那韩征呢,他摆了我们一道,母后就打算略过此事不提不成?母后养气功夫到家能做到,我可做不到,您明明都已先封了那个贱人县主了!”
太后冷笑道:“你还是没懂哀家的意思!韩征为什么敢那么嚣张?就因为他把皇帝的心琢磨得透透的,只要皇帝还信任他一日,咱们便奈何不得他!你要报复他,就要先比他更能琢磨皇帝的心,让皇帝更信重你,届时你无论是办他,一报今日之仇,还是助琅儿上位,都轻而易举了。如今却绝不是好时机,你若再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就真是彻底绝了琅儿的路,绝了你快意恩仇的路了!”
福宁郡主小声道:“母后的意思就是忍呗?您都是太后了,我也生来便是天之骄女,连父皇在时,都没这么忍辱负重过,如今倒要忍一个太监了,我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啊!”
“咽不下也得咽!”太后冷冷道,“除非你想以后看人的脸色过日子!”
她前儿刚得到消息韩征竟还不依不饶时,何尝又不气?但再气也知道必须忍下这口气,谁让皇帝没有儿子,猜忌心越来越重,她又一心盼着自己的血脉上位,与皇帝便有了无形的分歧与矛盾,也有了顾忌与掣肘?
福宁郡主就不说话了。
她这辈子就没看过人的脸色过日子,难道真等到老了后,反倒要看人的脸色过日子了不成?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太后这才放缓了语气,“永远记住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何况你这算什么苦?待会儿就向皇帝请罪赔不是,再辞行去,尤其别忘了让他保重龙体,至于怎么把话说得更漂亮,不用哀家细细教你了吧?”
顿了顿,“回去后再好好整顿一下你府里那些个牛鬼蛇神,第一个便把崔嬷嬷全家都给哀家打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养他们到底有何用?至于旁的,再慢慢的从长计议,横竖来日方长。至多哀家答应你,将来一定让你亲自处置韩征和那小贱人,你总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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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最近大家都不爱我了捏?嘤嘤嘤……
第一百五八章 接受现实(二更)
太后怕福宁郡主还想不通,还要牛心古怪之下,不定又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当下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了她半晌,直说得她答应立马就去乾元殿求见隆庆帝,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也一定会老老实实的窝在自己府里修身养性后,才算是稍稍放下心来,打发她去了。
而福宁郡主出了仁寿殿后,让迎面而来的热气一扑,反倒冷静了下来。
母后说得对,她的确不能再发疯发癫了,韩征如今圣眷正隆,把皇上的心摸得透透儿的,这次报复她,也根本不是用的阴谋,而是完全可以摆到阳光下的光明正大的阳谋。
便是她豁出去闹到皇上跟前儿,韩征也完全可以说他绝不是出于什么私怨不私怨,他问心无愧。
反倒是皇上问起她因何与韩征结怨,她要怎么说?
说因为她儿子看上了韩征的对食,竟还想明媒正娶那小贱人狐媚子,为此不惜顶撞她,她一气之下,适逢宇文皓又到大相国寺给太后请安,她便灵光一闪,生出了要借刀杀人除掉小贱人的主意,结果却害人害己,萧琅也跟着跳了下去,亏得老天保佑,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他断掉的两条肋骨也不是因为不慎掉马,而是在激流里不知道怎么弄断了的?
那韩征管保立马会再给她安个‘欺君之罪’,她的琅儿也会因为‘色迷心窍,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让皇上彻底否认了他,让他再无一丝一毫上位东宫的可能性。
就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便可以亲长家族责任通通都不要,真让一个人当了太子,再让他当了皇帝,不是注定又是一个烽火戏诸侯,就为了博美人一笑的周幽王吗!
韩征必定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这般心狠手辣,不留余地的。
那她真如癫似狂的与他鱼死网破,才真是如了他的愿,他一个贱命一条的太监,无家无亲无后,说到底死了也就死了,什么大不了的?
她却有儿有女,有家有业,生来便是天之骄女人上人,将来待她儿子上位后,她享大福的日子更是在后头。
和韩征一比,她便是那最考究最珍贵的细瓷,韩征却是最粗劣最底下的瓦砾,与他斗得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她不是亏大了,不是疯了吗!
当务之急,就像母后说的,她只有示弱,只有韬光养晦,才是最好的能让皇上心软的法子。
只要皇上心软了,念旧情了,她今日失去的,便立时都能回来;等到她如韩征一般将皇上的心拿捏得透透的,取代韩征成为皇上最信任的人后,韩征和那小贱人几时死、怎么死,还不都是她说了算了?
等到她儿子再正位东宫,成为新帝后,她今日之耻就更算不得什么,也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人敢提及一个字了,毕竟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舆论亦是一样,只会掌握在胜利者手里!
福宁郡主想通后,就越发的冷静了,也彻底接受了现实,带着人径自去了乾元殿。
一边走,一边还在想着待她回府后,要怎么处置崔嬷嬷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