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看就是个淫荡的,那丈夫却又瘦又弱,比之奸夫的威武雄壮可差得远了,难怪她顾不得那是自己的亲哥哥,也要勾搭了,偏勾搭了还要含冤,说自己是不得已,呸!什么不得已能不得已整整八年的?”
“可不是,竟然戴了整整八年的绿帽子,还早早被下了药,要让人断子绝孙,我要是那丈夫,当日只杀了一个小野种怎么够,就该不分青红皂白,连**和另一个小贱种都杀了,再去杀了奸夫全家,那就算死也无论如何够本儿了,又何至于落得如今自家反倒家破人亡,死了个干净的下场?”
围观百姓们议论纷纷,都是站在施延昌一边的,觉得他简直太无辜、太惨了,连当日杀了施宝如,也是情有可原。
便是公堂内两边站班的衙役们,心里想的也与围观百姓们差不多,只公堂之上,不能说话而已,但脸上都多少带了几分出来。
上首黄大人却仍一脸的面无表情,听得围观百姓议论声越来越大,简直吵得公堂内说什么都要听不清了,“啪”的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拍得众围观百姓都不敢再说话后,才沉声开了口:“被告,上次本府升堂时,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两次证词完全不一样,叫本府怎么能相信你们现在的说辞?谁知道还有没有不尽不实之处,还不都快从实招来!”
黄大人判案,向来讲究法理不外人情。
瞧得施延昌这么惨,原被告两边所说也基本都对上了,可见乱伦生子,下药放火都是事实,已毫无争议。
眼下最大的争议,便是到底是张氏与常宁伯指使林妈妈放的火,还是她自作主张放的火,两者之间,黄大人自己是倾向于前者的,当然要继续审问下去了。
张氏与常宁伯见问,忙都喊起冤来:“大人,上次罪妇只是隐瞒了……旧事,但纵容下人放火罪妇却是绝对没有做过的,所以罪妇证词两次都是一样的,确已没有不尽不实之处了,还请大人明鉴。”
“黄大人,上次我根本就不在,发生了什么事也毫不知情。我还是那句话,我做过的一定认,但没做过的,请恕实在不能认,望黄大人明察。”
兄妹两个都早已被围观百姓鄙夷的目光和肆无忌惮的议论声给弄得羞臊难当,只恨地上不能裂开一道缝,好叫他们钻进去了。
尤其张氏,更是觉得自己如被剥光了,在被所有人品头论足一般,她当真是这辈子都没这般难堪耻辱过!
林妈妈忙也喊起来:“大人,上次罪妇都是为了保护我家太太和哥儿的名声,才会隐瞒了部分事实的。但除了这一点,罪妇其他所言,真的句句属实,从头至尾都是罪妇一人所为,绝没有任何人只是罪妇,请大人要杀要剐,都冲罪妇一个人来,与我家太太和哥儿都没有半分干系!”
反正她咬死了就是她一人所为,大人也奈何不得她,因为这本来也是事实,她都已下定决心视死如归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施延昌要的可不是就林妈妈一人偿命的结果,他要的是张氏母子和常宁伯府全家上下的命!
因又哭起来:“大人,这老刁奴对贱人忠心耿耿,当然轻易不会承认是贱人和奸夫指使的她。可她一个下人,若没有主子的指使,又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又是放火又是杀人的,事发后还能镇定自若的欺瞒大人?不就是仗着她主子的势,以为她主子定能将事情平了,将她捞出去吗?也就老天垂怜,让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来,若不然,我一家老小的冤屈可就永无得见天日那一日了啊,大人,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为我枉死的亲人们伸冤啊……”
黄大人让衙役扶了他起来,“原告先别急,本府自会秉公办理的!罪妇林氏,你既不肯从实招来,那本府只能用刑了。来人,打罪妇林氏二十大板,打完后本府再问。”
便有左右衙役大声应了“是”,上前把林妈妈往地上一按,就你一板我一板的打起来。
因为都是男人,衙役们对施延昌难免有共情之心,何况方才围观百姓们的话都说到了他们的心坎儿上,如今终于能对林妈妈用刑了,衙役们自然不会客气。
不过才呼啸着打下前两板,林妈妈已痛得惨叫起来。
因为真的没想过挨板子会这么痛苦,以往只有她打别人板子的份儿,她自己几时挨过?还当那些人的惨叫有夸张的成分,如今方知道,原来是真的痛,痛得她简直恨不得死了算了!
但想到张氏,想到施迁,林妈妈依然死死咬住了牙关,在黄大人问她招不招时,摇头没有招,代价便是终于打完二十大板后,她也痛得晕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可惜衙役们是不可能任她就这样一直晕着的,直接一桶冷水把她泼醒了,黄大人才又问道:“罪妇林氏,你现在招是不招?”
林妈妈已是气若游丝,“罪妇已经都招了,实在没有可招的了,大人就算打死罪妇,罪妇还是这句话……”
弄得围观百姓又议论起来:“都打成这样了还不招,看来真是她一人所为了?”
“呸,你知道什么,大户人家的奴婢命都捏在主子手里,她敢供出她主子么?”
“再是命捏在主子手里,都到这地步了,主子还能再左右她的生死不成?她这明显是对主子太忠心了,你们是不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忠仆能忠心到什么地步……”
“下辈子可一定要投个好胎啊,哪怕乱伦生子放火杀人后,都自有奴婢一力扛下所有罪责,不怪人人都想做人上人呢!”
黄大人只能再拍惊堂木。
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有些审不下去了,他本来就不是个爱用刑的人,既用了刑后罪犯还是不招,便只有押后在审了。
因说道:“既然罪妇不肯招认,那便等罪妇肯招时,或是有了新的人证物证,再升堂审问吧,退堂——”
算来还是有意无意偏向了施延昌的,毕竟其实这案子已经可以审判结案了,林妈妈当然是难逃秋后问斩,但张氏与常宁伯既没有指使林妈妈,却是罪不至死,甚至他们除了身败名裂和要赔偿苦主以外,依律不会再受到其他惩罚。
黄大人却还要再审,已经算是在帮施延昌了。
但这个结果却远远没达到施延昌的预期,更绝不是他想要的,立时跪下了:“大人,求您不要被这贱婢蒙蔽了啊,她对贱人的忠心真的是您想象不到的,但没有贱人和奸夫的指使,她也断不敢那么胆大包天的防火杀人!求大人一定要给我枉死的家人们伸冤,求大人一定要为我伸冤,不然我真是死了都不能瞑目啊大人,我爹娘和兄弟一家真的死得好惨,我自己如今更是人不人鬼不鬼,大人于心何忍啊……”
说完一把扯开身上的披风,露出了里面千疮百孔,惨不忍睹的身体来,哭得更凄厉了,“大人于心何忍?”
围观百姓都惊呼起来:“天哪,这也太惨,太可怕了……”
“快让我一下,我要吐了,快让开——”
“完了完了,我肯定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噩梦了,真是夭寿哦!”
“啧,光看着我就觉浑身都痛了,亲身经历的人不知道得痛成什么样儿?听说烧伤是所有痛里最痛的……”
便是张氏林妈妈与常宁伯等人也都唬得不轻,哪怕张氏林妈妈都已见过施老太爷等人烧成焦炭的尸体了,也不及施延昌这个来的视觉冲击大,都是看过一眼后,便胆战心惊的再不敢看第二眼了。
黄大人本来已经站了起来,要往后堂去了,这下也不好就走了。
施延昌这才又哭道:“大人,您押后再审,以贱婢对贱人的忠心,势必仍是今日这般说辞,又有什么分别?我和我亲人们的冤屈一样得不到真正的声张,那真正杀人害命之人,也一样得不到真正的惩罚啊!要找新的人证物证就更难了,现场都烧成那样了,其他所谓的证人,不是张氏的陪嫁便是常宁伯府的下人,身家性命都捏在贱人和奸夫手里,谁敢违逆他们的意思?自来‘重罚之下必有畏者’,大人何不再尝试一下用刑?我相信总有挨不过重刑,肯从实招来的,还求大人一试啊……”
他已知道此番是韩征的人救了他,而韩征何以会救他,他也都知道了。
若施清如与他之间好歹还有那么一二分父女情分,或者能让他见到施清如,他还能有几分把握,通过施清如借韩征之手,让张氏母子和常宁伯府上下都血债血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他与施清如之间哪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韩征也是断不可能让他见她的,他从来就没资格与堂堂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讨价还价,过去没有,如今更没有。
他还得感谢韩征还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利用价值,肯利用他,所以让人救了他一命,否则他连眼下求顺天府尹为自己伸冤的机会都没有。
自然得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也必须抓住了,一击即中才成!
黄大人却仍是不欲再用刑,何况常宁伯爵位还在,他也不能对他用刑,那便只能继续打林妈妈,至多加一个张氏,算来挨打的都是女人,没道理错的男女双方一齐犯的,到头来却只打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