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连让韩厂臣知道我的感情都没有机会,就只能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让他一辈子都不知道曾经有一个人那样无望的爱过他,我心里实在有些难过,也有些不甘。”
“若一直没有机会,我其实也是鼓不起勇气的,尤其他身边还早已有了你,不管你心里一直怎么想我的,反正我一直都拿你当好朋友,好姐妹。那我却打着自己好朋友心爱之人的主意,还向他表明心迹了,算怎么一回事,我成什么人了?”
“可偏偏,我被逼到了那个地步,有关韩厂臣的谣言更是满天飞,皇祖母与我母亲又突然发难……我知道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便再不可能有表明心迹的机会,也不可能有让韩厂臣一直记得我的机会了,所以我才站了出来。但清如,请你相信我,我没奢望过旁的,也不止是希望韩厂臣能好,我同样也希望你好,你能明白我的心吗?”
施清如见她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明白,真的,我都明白。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诚心待我的,便是萧大人,也是一样,只不过后来……,何况保全了督主,就是保全了我,我感激郡主且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多心,想那些有的没的?”
丹阳郡主红着眼睛笑道:“那就好,你没有多心就好,我虽然一直都很羡慕你,但真的从来没有妒忌,更没有恨过你,我反倒挺感谢老天爷能赐一个你到韩厂臣身边疼他、对他好,也挺庆幸我们能有这么一段儿情分的。”
顿了顿,声音越发低了,“大年三十儿那天晚上,我瞧见韩厂臣和你了。我瞧见他……吻你,那温柔的样子,真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不止在他脸上从未见过,在任何男子脸上都未见过,若非亲眼所见,我真的想不到世上能有人那般的深情。”
“后来,我还听见他细细的叮嘱小杜子送你回去,路上一定要小心,一定不能让马车跑快了,以免颠着了你……我本来一直都在希冀着,韩厂臣若不是太监,该是多少的完美?实在他的样子任何时候瞧着,也的确不像一个太监,再是瑕不掩瑜呢,终究还是有了瑕疵。可那天晚上过后,我心里隐隐知道我多年的希冀只怕是真的了……”
宫里的大宴丹阳郡主参加了那么多次,实在乏善可陈,腻味透了,她又跟其他表姐妹都不熟,便那晚奉国公府的六小姐也进了宫,却说穿了只是个白身,自然没资格与她坐到一起。
于是她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百无聊赖的熬到宴席过半后,便实在坐不住了,悄悄儿去了外面透气,连百香都没带。
不想在半明半暗中,乱逛了一气后,就有那么巧,让她在暗处瞧见了韩征与施清如,瞧见了韩征将她裹在自己的狐裘里,无比温柔与珍视的吻她,眼里的幸福与满足,简直无以言表……
施清如终于明白丹阳郡主是如何知道韩征不是真太监的了,原来也是大年三十儿那晚漏的马脚。
心里少不得又骂了死去的宇文皓一回,却更庆幸看见的人是萧琅与丹阳郡主,不然韩征和她早完蛋一百次了!
她低声道:“郡主,真的很感激你看破没说破,什么都藏在了心里,不然……”
丹阳郡主摆手道:“你别感激我了,谁爱谁,便欠谁,我不过是舍不得,狠不下那个心罢了。后来的元宵灯会上,就那么巧,又让我瞧见了你和韩厂臣,瞧见了他单独对着你时,是何等温柔缱绻的……”
那一刻她的心有多痛,只怕也就只有她大哥能明白了。
不,连她大哥都不能明白,至少,她大哥还能将自己的心痛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还能有她开解安慰他。
她却连心痛都不敢表现出来,再难过再痛苦也只能自己苦熬,晚间连在被窝里偷偷的哭,都不敢有任何的动静儿。
再想到韩征当初救下她,她情之所起的时间与地点也是元宵灯会,她心里就越发的难过了,为什么同样都是灯会,结果却大不一样呢?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放在了心上,一个只是平常人;一个两情相悦,一个有缘无分罢了……
施清如能明白那种爱而不得的痛苦,她曾经不也经历过吗?
只能低声歉然道:“对不起,郡主,伤害了你,实在非我们所愿,所以,你就更犯不着为了督主,远嫁南梁了,他于我来说值得,于你来说,却是真不值得……”
丹阳郡主笑了一声,“合着我方才说了半日,都是白说的?那我再说一遍,我又不只是为了韩厂臣,才坚持要嫁的,他充其量只占三成的原因,就是那三成,也是因为我想要忘记,想要彻底的忘记,你明白吗?”
“我若一直留在京城,以后少不得还要撞见你们柔情蜜意的时候,尤其你们还已经是夫妻了,夫妻恩爱就更是天经地义的事了。可我真没你想的那么高洁,我真的很怕我回头不定时候,便会忍不住开始妒忌,开始恨你了。你不知道女人的妒忌心有多可怕,我从小儿长在宫里,却是知道的,那真的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杀人放火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从来都厌恶那样的女人,如何能容忍自己有朝一日,会恰恰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但若一直下去,我又实在没有把握自己不会变成那样的人,毕竟我长到这么大,还真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我还不像我大哥,有自己的公务事业,每日要与无数的人打交道,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心里的痛苦与压抑总能多少得以排遣。我却日日都只能待在那巴掌大的一方小天地里,日日都只能见到那几个人,也不用为旁的事情操心,妒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了,生根发芽,再到长成参天大树,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就像邓庶人,当初若非因为妒忌心作怪,又怎么会一再的作死,到最后,终于把自己给作死了?她对韩厂臣……我瞧得出来,也是真正动了心的,只不过,她跟我不一样,她一心想要独占,我却从来没敢奢望过而已,最后的结果要么便是毁灭了别人,要么便是毁灭了自己。”
丹阳郡主直直看向了施清如的双眼,“清如,我真的不想自己变成那样的人,我也真的很想彻底的遗忘。所以,我方才说的等我离开后,希望韩厂臣心里能一直有一个属于我的哪怕再微不足道的位子,只是说说而已,你千万尽快帮他忘了,当然,也许他本来也记不住几日,那就最好了。”
“至于我,去了南梁后,也一定会尽快把你们都忘了,开始自己全新生活的,我毕竟还这么年轻呢,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你说是不是?”
施清如见她说到后边儿,虽脸上有了笑,笑意却未抵达眼里,语气也并不是那么的确定,也不知是说服施清如,还是在说服她自己?
心里暗暗叹息,嘴上却是笑道:“郡主若真这么想,就对了,你还这么年轻,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呢,指不定五年十年后你再回头看如今的自己,便会觉得现下所认为的痛苦,原来是那般的微不足道了。但无论是督主,还是我,都不会忘记郡主的,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在督主和我心里,这辈子都会有一个位置,是留给郡主的。”
丹阳郡主含泪笑起来,“韩厂臣心里便罢了,你心里一直有一个我的位置便够了,也不枉我们相识这一场。那你回头见了韩厂臣,也替我们兄妹说个项吧,这事儿要是他不替我们斡旋,只怕也成不了,皇上舅舅总要顾及皇祖母,是绝不可能让我们兄妹都离京的。”
顿了顿,又道:“至于皇祖母和我母亲,等我们兄妹离开后,她们自然也就能慢慢儿消停,应当不会再找韩厂臣和你的麻烦了。届时,我希望若她们有需要时,你能不计前嫌的救治她们,韩厂臣也能别与她们一般见识,好吗?说到底皇祖母也活不了几年了。至于我母亲,等将来皇祖母不在了,她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头没了牙的老虎,什么事儿都做不了了,清如,你能答应我吗?”
就怕他们兄妹离开后,太后与福宁长公主也不会消停,何况没了牙的老虎那也终究是老虎,彼此中间还跟着那么深的旧仇新恨……
施清如思忖着,避重就轻道:“若太后娘娘与长公主还肯传我问诊,我自然会竭尽全力,恪尽职守的。”
她毕竟是个大夫,她的双手也只会用来救治自己的病人,而不会反过来伤害自己的病人,哪怕那病人是太后母女也不例外。
可惜太后母女以后怕是再不敢传她问诊了。
丹阳郡主见施清如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约莫能猜到她的所思所想了,也不勉强,只笑道:“说了这么半日的话儿了,我得回去服侍皇祖母和我母亲吃药了,清如你司药局肯定也一大摊子的事儿,且也回去忙你的吧,总归我一时半会儿间还不会走,我们还有的是机会说话儿。何况等我走时,你肯定要去送我的,对不对?”
施清如笑着点头:“自然。那我就不耽误郡主了,等过两日得了闲,再来找郡主说话儿,当然若郡主得了闲,也可以去司药局找我说话儿。”
“我会的。”丹阳郡主站了起来,“那我就不送你了。”
施清如也站了起来,“郡主只管留步,我又不是外人。”
二人遂就此别过,一个回了仁寿殿,一个回了司药局去。
只是还没到司药局,施清如又改了主意,径自去了司礼监见韩征。
韩征正批阅奏折,闻得施清如来了,忙放了笔,自长案后起身,下了台阶,待她一进屋,便关切道:“怎么了清如,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施清如待小杜子出去后,方走到一旁的官帽椅上坐了,摇头道:“没出什么事儿,就是我方才去见了丹阳郡主,与她说了半日的话儿,还听她说了当年你是如何救下她的,心里颇有些感触罢了。”
韩征微蹙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坐到她旁边,道:“当年于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便不是她,而是旁的任何一个小姑娘,我也一样会救的,谁知道她竟会记了这么久?”
施清如道:“那于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于她来说,却当真是恩同再造,她当然要一直记着,偏偏你又生得这般妖孽,这般的风采翩然,也不怪她……不过她是真的心意已决,也什么都考虑过了,所以让我替他们兄妹说个项,以免皇上顾忌太后,不会答应他们兄妹都离京。”
韩征道:“若萧琅只是送嫁,太后母女应当不会说什么,但若将萧琅凉州副总兵的调令也一并发下,她们母女势必就要闹腾了。不过圣旨都下了,萧琅自己也愿意,又岂是她们闹腾就能改变的?我回头面圣时,会替他们斡旋的,最好先把过继公主的事儿了,等南梁太子抵京后,再发下给萧琅的调令也不迟。”
届时木已成舟,太后母女再气再悔又还有什么用,如今他是还不宜将她们怎么样,但让她们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儿,他是一点都不介意的。
施清如点点头,“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来也挺好,待过继公主的事儿定了,那些个宗室们也不用再上蹿下跳了。”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时辰不早了,韩征索性也不再批阅奏折了,带着施清如便出了宫,回了都督府去。
到了晚间,宫里又闹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