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医忙应了“是”,行礼后却行退了出去。
适逢宫女上了茶来,福宁长公主便笑着与施清如道:“恭定,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皇上奉茶呢?”
施清如牙根直痒痒,只恨不能一口啐在福宁长公主脸上,她当长公主可真是太屈才了,就该去八大胡同,专门拉皮条才是啊!
片刻才恭声道:“臣笨手笨脚的,怕烫着皇上了,那臣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长公主还是让姑姑们给皇上奉茶吧,毕竟姑姑们都比臣心灵手巧十倍也不止。”
顿了顿,“臣还要去瞧着底下的人给太后娘娘熬药,就先告退了,还请皇上、长公主恕罪。”
说完屈膝一礼,就想退下。
福宁长公主却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似笑非笑道:“你素日不将本宫放在眼里,本宫没发话,也想走就走便罢了,如今当着皇上的面儿竟也如此,莫不是连皇上也没放在眼里?韩厂臣素日便是这般言传身教的不成?”
施清如听她这样给韩征上眼药,心里实在恼怒,余光见隆庆帝已经沉下了脸来,知道龙心不悦了,只得恭声道:“长公主言重了,臣万万不敢有丝毫藐视圣躬之心,韩厂臣更不敢有此心,还请皇上明鉴。臣只是担心自己笨手笨脚,怕出什么岔子罢了,若皇上不嫌弃,那臣这便给皇上奉茶。”
一面说,一面只能上前接过宫女手里的茶,双手举过头顶,奉与了隆庆帝:“皇上请用茶。”
眼前却忽然一花,手上也忽然一轻,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臣女尹氏,参见皇上,请皇上用茶。”
施清如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茶已到了尹月华手里,她满脸是笑,姿态优美从容,看着便能让人的心情无端好起来。
隆庆帝还在疑心这个美人儿又是谁,就听得她自称‘尹氏’,立时明白这是萧琅未过门的妻子。
那自己便不只是尊,也是长了,再想到此番丹阳公主的牺牲与萧琅的知情识趣,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和蔼了起来,伸手接过了茶,笑道:“平身吧。琅儿去了凉州,母后和长公主跟前儿,你就要多替他承欢尽孝了,等将来他回来了,自然记你的好,加倍的待你好,朕将来定也不会亏待了你们小夫妻的。”
尹月华让隆庆帝说得红了脸,小声道:“皇上言重了,臣女愧不敢当。”
隆庆帝笑道:“琅儿是朕的好外甥,也是朕的好臣子,以前朕还在想着,要什么样的名媛才配得上他,如今见了你,倒是极配他,恰似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皇姐,你这个儿媳倒是选得不错。”
福宁长公主因尹月华的忽然出现,早就怒火中烧了,她无缘无故的进来做什么,是有意还是无意?
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几乎坏了她的事都是不争的事实,她好容易才等来了今日的机会,岂容她破坏!
还主动上前给皇上奉茶,那是她一个臣女该做的事吗?
哪怕她是未来的外甥媳妇,知道皇上来了,也该一直避讳着才是,当真是不知所谓!
然当着隆庆帝的面儿,福宁长公主还不能表现出来,还是强笑着应道:“皇上谬赞了,尹氏虽还算沉稳懂事,却实当不得皇上如此夸奖,好在一片孝心还算可嘉。”
说完看向尹月华,“既已给皇上奉完茶了,就下去歇着吧,这里不必你服侍了。”
隆庆帝笑道:“总是外甥媳妇第一次见舅舅,朕也该表示一下才是。崔福祥,把前儿朕得的那方暖玉镇纸取了来,赏给尹氏吧。”
尹月华忙跪下谢了恩:“多谢皇上赏赐,臣女谢主隆恩。”
这才起身道:“那臣女就先行告退了。只是方才臣女进来时,后边儿熬药的宫女好似出了什么纰漏,想请了县主去瞧瞧,不知皇上可允准?”
福宁长公主骂人的话儿只差脱口而出,宫女出了纰漏,拖去慎刑司也就是了,来请示什么?她分明就是故意坏她的事儿!
奈何当着小辈的面儿,隆庆帝还是很注重礼体的,大手一挥道:“那恭定县主就去瞧瞧吧,可被误了母后的病情才是。”
横竖施氏这道菜他迟早会吃到嘴里的,他如今也不缺新鲜美味的菜吃,实在不必急于这一时,到底韩征还是很有用,很能办事的,且等回头他着人向韩征暗示一番,让他自己双手把人献上吧。
尹月华忙笑道:“那臣女就先行告退了,县主,请随我来吧,我给您带路。”
施清如不由暗自松了一口长气,忙也行了礼,随尹月华一道却行退了出去。
第二百三九章 失道寡助
甫一出了太后的寝殿,尹月华立时拉着施清如往后边儿走去,一直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才停住了,低声关切道:“县主,你还好吧?”
施清如一出来便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闻言也低声道:“我还好,实在太感谢六小姐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诚然她就给隆庆帝奉了茶,隆庆帝也不至于众目睽睽之下就对她怎么样,可她心里会一直都不舒服、一直都恶心至极却是笃定无疑的,而且福宁长公主那条毒蛇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不定接下来又会有什么阴招。
亏得尹月华及时出现,暂时解救了她,让她有了暂缓一口气的机会,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怒极恨极之下,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来!
尹月华摆手道:“县主别这么说,我其实也什么都没做,只是觉着、觉着……我们先去后边儿熬药的地方吧,我怕很快就有人去那里找我们,或是惩罚宫人了。”
心里对福宁长公主的所作所为很是不赞同,不管人韩厂公是不是太监,恭定县主既已嫁了他,便是臣妻了,她让县主给皇上奉茶,也没有应有的避讳,算怎么一回事?
何况人县主与韩厂公还是真心相爱的,她却满脑子的蝇营狗苟,当谁看不出来么?
皇上也是,后宫已经那么多妃嫔,还有大小陈婕妤两个新欢了,依然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枉顾人伦体统,实在不是明君所为!
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而已。
所以纵知道自己强行出了这个头,会惹得福宁长公主不满,尹月华也顾不得了,实在福宁长公主太过分了些!
施清如点头,“那我们先去后边儿吧。”
待彼此一前一后走出一段距离后,方又低声道:“六小姐方才那样做,只怕长公主已经恼了你,事后定也不会轻易罢休的,可该如何是好?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她并没想与尹月华深交,尹月华却仍肯冒着未来婆婆越发不喜的风险,替她解围,实在让她既感激,也不安。
尹月华倒是很看得开,“我又不是故意的,正好我当时在外面,听得皇上来了,又不是在宫里住几日就要回去,而是要长住的,难道不该去给皇上见个礼磕个头吗?那也太无礼,太目无尊上了。且我一个才进宫十天半个月,连人都还认不全的小丫头片子,长公主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连话儿都与我说得少,如何能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所谓‘不知者不罪’,自然也怪不得我了,不是吗?”
顿了顿,“何况长公主至多也就待我越发的冷淡而已,想来还不至于把我怎么样,好歹,我也是她亲自挑中的未来儿媳,她自己都说我不好了,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当初眼光是多么的差吗?既然只是冷淡与更冷淡的差别,说到底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了。”
施清如闻言,心下就越发感激了,低道:“话虽如此,到底还是会给六小姐带来麻烦,将来更是会……不是都说,婆婆想要为难儿媳妇,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容易吗?我与六小姐又……六小姐实在不必为了我,白白让自己受累的。”
尹月华道:“县主是想说我们交情没到那一步吧?是,我们还算不得好友,甚至朋友都算不得,可我还是心甘情愿为县主解这个围,不为别的,就为县主那晚上对我的宽慰。”
“你不知道,我那天晚上真的觉得自己快疯了,心里一阵阵的喘不上气儿,经过假山旁的水池时,甚至有跳下去的冲动……亏得县主开解了我,我才能熬过那一晚,这两日也觉着心里好受了许多,日子也重新有了盼头,所以,我很高兴能为县主做点儿什么。”
“再者,我实在、实在见不得那样的事儿。你想得到自己想要到的,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明刀明枪的去争去抢啊,甚至很多时候得不择手段我也能理解,可专捡软柿子捏,专门为难同性算怎么一回事儿呢?都是女人,最是知道女人的苦,怎么反倒还要去为难,去迫害比自己弱的同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