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侄三人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时间满心都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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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四章 撑下去 礼物
柳愚回宫时,天已经大亮了,韩征却还没下朝。
他便一直侯在乾元殿正殿外,待文武百官开始鱼贯退出来,三三两两都散尽了,韩征才终于被簇拥着出来了。
柳愚忙迎上前给他行了礼,随即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一边随他往外走,一边低声回话,“督主,人已经送走了,说会远远离开京城,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韩征“嗯”了一声,“那就好,本督既答应了的事,便绝不会食言。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难得陈氏姐妹待其姑母始终一片孝心,陈姑母待她们姐妹也是一片慈心,所以他才愿意放她们一条生路。
但凡陈氏姐妹中途因为滔天的富贵荣华有过一丝动摇,她们都早没命了,毕竟这世上狼心狗肺的人已经够多,能少一个都是好的。
柳愚忙笑道:“属下不辛苦,倒是督主,连日当真是劳心又劳力,好在是一番辛苦总算没白费……属下方才一回宫,就听说太后娘娘已经进食了,皇上也下了旨,以后太后娘娘就在仁寿殿清心静养,没有他的允准,除了太医,谁也不许进去打扰了太后娘娘的清净呢!”
隆庆帝事后再想起来福宁长公主的所作所为,依然余怒难消,反而越想越气。
这要不是她忽然自己把自己作死了,连带跟前儿的人也都被处置了,让大小陈氏两个贱人不得不弃暗投明,来向他坦白,他岂不是还不知道得被蒙在鼓里多久?
关键两个贱人是把丸药衔在嘴里度给他的,根本不会惹来任何人的怀疑,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会怀疑,不会防备。
那要是哪一日,她们度给他的不是助兴的丸药,而是催命的呢?
那他堂堂一国之君,岂不是只能死得不明不白,连死了都只能做个糊涂鬼!
偏偏福宁长公主已经死了,他连惩罚她、申斥她都做不到了,心里那口气便也只能如鲠在喉,既上不来又下不去,那叫一个难受。
遂把气都撒到了太后身上,你还有脸绝食呢,这世上也再找不到比你更偏心,更不知所谓的母亲了,既然你那般心痛你宝贝女儿的死,那就安安静静的为她哀思,为她难过,谁也别去打扰你吧!
于是晨间起来后,隆庆帝又让崔福祥跑了一趟仁寿殿,继昨晚才威胁了太后,她若再绝食,就把福宁长公主贬为庶人,让她潦草下葬,也不会给萧琅好日子过后。
又给了太后雪上加霜的一击,把她变相禁了足,大有任她自生自灭之势。
韩征冷哼道:“她不进食还好些,再多熬一日,指不定皇上就消气心软了呢?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娘饿死,再气也做不到。可她偏进了食,就越发坐实了她是在胁迫皇上,皇上岂能忍受?不过也怪不得她,本督还好好儿的活着,她岂能甘心就这样白白死去,无论如何,也要让本督不死也脱一层皮后,她才肯咽气,也才能瞑目。”
柳愚冷笑道:“可惜她如今已是功亏一篑,又再见不到任何人,越发独木难支,也只能死不瞑目了!”
顿了顿,越发压低了声音,“督主,要不我们趁机……也省得回头再节外生枝。总是亲母子,就怕回头皇上消了气,她一哭一求,再一忆个当年什么的,皇上便心软了,虽说十有八九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总归麻烦,倒不如一劳永逸的好。”
横竖已经病成那样了,还那么大年纪了,此番又着实伤了身更伤了心,撑个几日后一口气上不来,便过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何不顺水推舟呢?
只要督主一声令下,他立马给办得干净利索,绝不会留任何的蛛丝马迹。
不想韩征沉吟片刻后,却是道:“还是罢了,横竖她也撑不了多久了,实在不必多此一举,不然回头皇上真要查起来,也是麻烦。如你方才所说,别瞧着如今皇上恼她了,有句老话却叫‘母子没有隔夜仇’,回头等皇上气消了,又想到她昔日的好了,人却没了……总归小心驶得万年船。”
太后可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没瞧着先太子的儿子是如何将他们母子踩在脚下,如今将本该属于先太子的江山给夺出去呢,如今怎么能死,至少也得再让她活几个月才是。
他倒是对此没有太大的执念,觉得该报的仇报了,该讨回的一切都讨回了,也让天下人都知道了一切,也就足够了,但禄叔却巴巴的盼那一日盼了十几年,只怕都成他心里的执念了,他就当是替禄叔了了心愿吧!
柳愚不想韩征先是放了大小陈姑娘一条生路,如今又驳了他送太后一程的主意,这要是搁以往,督主可绝不会这般的心慈手软……不过他自来对韩征言听计从惯了的,心下虽有些存疑,却也没多问,只恭声应了“是”,“属下明白了。”
也就不再多说了。
韩征并无眼下就送太后一程,好让她能立时下去与福宁长公主团聚的打算,太后彼时在仁寿殿里,却已然是草木皆兵。
一直神神叨叨的在吩咐段嬷嬷:“以后所有要进哀家口的东西,都必须让人当着你的面儿尝过之后,再给哀家送进来……哀家的寝殿除了你和、不,只有你一个以后才能进来,其他人没有哀家的允准,都不许靠近半步……哀家的衣裳、首饰,总归一切要上哀家身的东西,都要再四清查过,屋里门窗也都给哀家关得死死的……哀家决不能给那个阉竖丝毫的机会谋害哀家,否则哀家还要如何为福宁报仇,哀家一定要杀了那个阉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不然死不瞑目!”
以往她只当那个阉竖再目中无人,再胆大包天,总不敢杀人吧,却不想,福宁眨眼说没就没了,那他既敢对长公主下手,再对太后下手,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指不定他已经在谋划着趁皇帝彻底恼了她,要了她的命呢,反正她都病成这样儿了,死了也不至于惹人怀疑,皇帝更是被他蒙蔽得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信,比早前尤甚了,他根本无所忌惮与畏惧!
段嬷嬷见太后头发不过几日,便已然全白了,人也枯瘦得吓人,浑身上下也就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里,还闪着几分亮得有些瘆人的冷光。
眼泪止不住就要往下掉。
怎么就会成了这样,明明几日前都还好好儿的,一切也在朝着好的方向回转,怎么忽然就急转直下,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她忙把眼泪都逼了回去,低声与太后道:“太后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保护好您,绝不会给任何奸人以任何谋害您的机会的。只是您也别太忧心,别一直自己吓自己,您总是皇上的亲娘,那韩征纵再胆大妄为,也势必不敢对您不利的。”
就是这话自己说得都不甚有底气。
果然太后冷笑起来,“在福宁没出事之前,哀家也以为那个阉竖绝不敢那般胆大妄为,结果如何?福宁说没就没了,哀家不能让她走得风光一点,为她报仇也就罢了,竟连自己也被皇帝恨毒了,可见那个阉竖有多狠毒多奸诈,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何况皇帝如今也盼着哀家早死,甚至指不定已默许了那个阉竖谋害哀家呢,那哀家更不能如了他们的意,更得好好儿活着,哪怕撑得再辛苦,也一定要撑到将那个阉竖碎尸万段之后才死了!”
段嬷嬷眼泪又要忍不住了,“太后娘娘千万别这么说,皇上只是在气头上,才会说了那些气话儿的,心里定不是真盼着您……这亲母子之间,哪来的隔夜仇,等过几日皇上气消了,想明白了,自然也就会来瞧您了,您可千万别再说气话儿了,气坏了凤体多划不来啊。”
顿了顿,“何况皇上是误会了您,以为您……知道长公主做的那些事,但奴婢可以作证,您事先根本不知道。那等皇上来看您时,知道误会了您,自然母子之间仅剩的嫌隙也会立时尽消了,所以您千万别再说气话了,当务之急,便是养好身体,只有有了好身体,才能有一切啊!”
太后仍是冷笑,“那两个贱人当初是在哀家宫里让皇帝瞧上,带回去进幸后晋封的,说哀家不知道,怎么可能,皇帝压根儿一个字都不会信,何况福宁还的确做了,这才会给了那个阉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可乘之机,那哀家就更是百口莫辩了!”
虽然她的确真的不知道,不然一定会阻止福宁,那说到底与骨肉相残,有什么分别?
“所以你别再想着什么皇帝只是说的气话,心里仍是有哀家的了。他从坐上那张龙椅的第一日开始,便再不是哀家的儿子,心里重要过哀家这个母亲的东西也多了去了,哀家如今除了靠自己挣出一条生路来,好为福宁和自己报仇,别无他途!”
段嬷嬷听得悲从中来,瞧得太后这么大的年纪,都快要油尽灯枯了,还要遭受眼下种种,更是心痛难当,含泪叫了一声“太后”,便再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太后倒是持得住,哼笑道:“你也别难过,哀家都不难过了,你难过什么?如今想来,哀家这辈子什么苦痛没经历过,以往能熬过去,这次自然也能熬过去。尤其以往哀家还有这样那样的顾忌,如今却是什么顾忌都没有,连命都可以随时不要了,那就更能熬过去,更能得偿所愿,将阉竖贱人碎尸万段了!”
她这辈子几时吃过这么大的亏,女儿女儿没了,儿子儿子只差反目成仇,临到老来,还要受这么大的屈辱,付出了一切竟然到头来什么都没落下,她岂能不找补回来?
无所不用其极也得找补回来!
段嬷嬷小声道:“可是如今皇上不许任何人进出仁寿殿了,咱们又能做什么呢?奴婢还是那句话,太后娘娘还是先养好了身体,再说其他吧,反正在奴婢心里,旁的任何人任何事再重要,都重要不过您的平安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