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韩征大步走了进来,小晏子与一旁侍立的桃子采桑忙都给他行礼,随即鱼贯退了出去。
韩征这才走近了又问施清如,“你方才与他们几个说什么了,我恍惚听着有些不愉快似的,可是这几日医馆那边有人生事?”
施清如知道他刚从外面回来,肯定热着了,推着他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你先去梳洗更衣,出来后我再告诉你。”
韩征听她说不要紧,也就先不急了,依言进了净房梳洗更衣。
施清如趁隙让采桑沏了茶来给他晾着,等他出来,便正好可以入口了。
很快韩征便出来了,喝了一口恰到好处的茶后,眉眼间就越发的轻松了,看向施清如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施清如笑嗔道:“几时变得这般的八卦长舌,这般的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前阵子在医馆偶遇了陈嬿带着施迁去看病,因见他们日子还算过得,便想了解一下他们的近况,所以让小晏子替我打听了一番,这程子也时不时的注意一下。”
“不想今儿就打听到,宣武侯房里一个姬妾新近有孕了,那姬妾竟不是别个,正是施兰如,你说巧不巧?宣武侯府的二奶奶张氏本来已将爵位视作自家的囊中之物了,谁曾想会出这样的变故,那个姬妾还偏是施兰如呢?又气又恨之下,今日便回了一趟张家,听说闹得鸡飞狗跳的……”
话没说完,就见韩征脸色已是变了几变,先是皱眉,继而是恍然,此后便满是冷笑了。
心下不由一紧,忙关切道:“督主,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韩征沉声道:“没有不妥,你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帮了我大忙了。”
“什么大忙?”施清如越发茫然了,看他脸色难看成这样儿,可不像是什么好事儿啊。
韩征冷哼一声,“太后先前不是忽然回了宫,皇上这两日待我也看似什么变化都没有,实则却已有了变化吗?孙钊这几日都带人在大相国寺那边密查,总算查到宣武侯夫人连日曾见过太后两次,一次是之前无意偶遇,一次则是昨日太后传召,两次都是轻车简从,惟恐引人注目,段嬷嬷还曾乔装了偷偷出过一次大相国寺,应当也是去见的宣武侯夫人。”
“只孙钊暂时还在查太后何以忽然就与宣武侯夫人走得近了,我还当总得明后日的,才能有眉目,却不想眼下你便无意替我解了惑,让我全明白了!”
他是说以隆庆帝心里对太后的芥蒂,还有什么事能让他重新信赖上太后,连崔福祥都瞒得死死的,只与太后又重回了以往母子间亲密无间的时光,原来是事涉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龙嗣,事涉他这辈子最大的心病,也就难怪了。
只是他以为宣武侯能在膝下空虚多年后侥幸得子,他就一样也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么?
宣武侯可不像他们母子那样,做了那么多的恶事,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早就降下了报应,也给他们注定好了恶果,他们这辈子注定只能断子绝孙了!
施清如听罢韩征的话,也是电光火石之间,已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沉声道:“那督主,我们现下该怎么办?如今我们亟需担心的,倒不是皇上能不能也跟宣武侯一样得偿夙愿,宣武侯多年无子,却忽然一朝如愿,这当中会不会有隐情且是未知,就算没有隐情,哪能人人都那么好的运道?所以我们暂不需要远虑,可近忧却已是近在眼前了,太后势必会借此机会,重得皇上的倚重信赖,继而对咱们不利,我们得立时拿出应对之策来才是!”
谢天谢地她因前世前车之鉴之故,一直隐隐绷着一根弦,想到了让小晏子去打探张家的近况,小晏子又办事得力,这么快便什么都打听到了,至少让他们还来得及应对。
这要是等事到临头,火烧眉毛了,他们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猝不及防的仓促应战,后果可就真是不堪设想了!
第二百六零章 囹圄
韩征闻言,皱眉思忖片刻,道:“我原本定的时间是十月初,届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东风一到,自然能马到功成。可如今看来,只能提前了。”
太后会做什么,会借机生什么事他完全能想来。
势必先就要趁此机会,让隆庆帝猜忌他,打压他,分他的权,继而架空他,在他没有招架之力后,再一举除了他。
当然,若能直接就除了他,不必劳心劳力,当然就最好了,可太后应当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便是隆庆帝,在多了解一下朝中如今真正的局势,多听听朝中不同的声音后,也很快会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微微徐徐图之了。
那他如今要做的,便是“一力降十会”,根本不给太后和隆庆帝徐徐图之的时间和机会,让他们纵有千般的心计万般的谋算,也只能尽付东流!
施清如脸色就越发凝重了,低道:“事缓则圆,一旦提前,会不会弄巧成拙?督主还是要谨慎些的好啊。”
韩征忽然站起身来,“你自己用晚膳吧,我找彦先生议事去,你用完了晚膳,消一会儿食后,也早些睡下,不必等我了。”
见施清如满眼的惊惶不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放柔了声音:“别担心,九十九步我都已经顺利走过来了,最后一步自然也能顺利通过,不会出任何岔子的。”
施清如却怎么可能不担心,甚至都想同了他一道去书房听他与彦先生议事了。
却知道自己去了后不但帮不上忙,只怕还会添乱,只得强笑道:“那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和彦先生议事归议事,也不能不吃饭啊,我待会儿让人备几个清淡爽口的小菜送过去,你们多少吃一些。”
韩征点点头:“好,我会吃的,先走了啊。”
说完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才转身大步去了。
余下施清如只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只能喘着气,坐到了榻上,接连吐了好几口气,才稍微强迫自己镇静了几分。
督主说只能将自己的计划提前了,可那不是说提前就能提前,只要人多费一些心力,多辛苦一些,便能囫囵过去的事。
那是非生即死的生死大事,其间出不得任何的岔子,不然便极有可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让所有人都万劫不复,如何能说提前就提前?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可能多争取时间,争取到原定计划足够实施的时间才是!
可要怎么才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如今又要怎么才能让太后再蹦跶不起来呢?
太后能重得隆庆帝的倚重信赖,说到底就是她带给了隆庆帝前所未有的希望,那希望就像是在沙漠里已强忍干渴饥饿很久很久,终于知道自己再坚持几日,便能走出沙漠,水和食物都能应有尽有了的人一样,下意识便会将其无限的放大,将其设想得无限的美好。
自然,对那带给他希望的人,也会无限的感激信重,乃至言听计从。
那能不能设法让隆庆帝知道,太后给他的希望其实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根本就是虚空的呢?
也不知道施兰如腹中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得来的,难道真是宣武侯的不成?
虽说像这样的事,并不是没有先例,多的是成婚十几年、几十年,都不曾生养过,却忽然就开了怀,一个孩子接一个生养的夫妇们,可这也太巧了些,巧得让人真是不怀疑都难!
若是能尽快证明施兰如腹中的孩子压根儿不是宣武侯的……
施清如想到这里,又让桃子去叫了小晏子过来,沉声吩咐他:“你明儿设法让人搭一搭张氏跟前儿的人,看能不能鼓动张氏暗中查一查宣武侯那个姬妾的身孕,到底是怎么来的吧,宣武侯这么多年都没有过一儿半女,焉知没有李代桃僵的可能性?”
小晏子听得双眼一亮,忙笑道:“夫人放心,奴才一定会尽快把事情办好,一定会证实那姬妾就是李代桃僵的!”
只当施清如又不愿放弃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要让张云蓉与陈嬿施兰如狗咬狗,自己看好戏了,那他自然要给夫人办得妥妥帖帖的才是。
施清如如何听不出小晏子的言外之意,分明就是已打定主意施兰如腹中的孩子,就算真是宣武侯的,也要给她弄得不是了。
忙道:“我只是心里有所怀疑,所以想求证一下罢了,你千万别生编硬造,也别自己出手,让张氏出手即可,她只有比我们更着急的。”
若最后证实了施兰如的孩子的确是宣武侯的便罢,那只能说天意如此,她还不至于不择手段到对一个无辜孩子下手的地步,只能另寻他途了;反之,孩子不是宣武侯的,那不用张云蓉出手了,宣武侯夫妇先就要容不下施兰如,届时她也给她一条生路,让她不至不明不白就死了,好歹能再有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