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48节</h1>
陆听溪觉得眼前这位公公的声音比她此前见过的公公们的公鸭嗓都要好听些。
走至一山间小道,将下磴道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男声:“站住。”
陆听溪听出是沈惟钦的声音,蹙了下眉,加快步子。然则她的步子终究是不及沈惟钦的快,即便小跑起来,还是被后头赶来的沈惟钦堵住了去路。
沈惟钦没有叙礼,径直盯着她道:“我方才瞧见伯祖父给我赐婚时,你似乎不太高兴?非但不高兴,似还有阻止之意?为何?”
“我觉着世孙非良配,何况是让我四姐做妾。”她不可能将真正的原因道出,只是这样道。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
沈惟钦审视着面前的少女。
自从扬州那一晚后,他就知道小姑娘开始不待见他了。既然心里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一点,那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他再度挡住欲走的小姑娘,盯着她的眼眸:“其实你不必担忧,我若执意不娶,怎么着都是有法子的。至若伯祖父那边,倒也不是完全通不过。”
陆听溪蹙眉:“你让开,我还有急事。”
此间少有人至,沈惟钦的情绪就比平日更外露一些。
他俯身凝视少女,双目中有火在烧:“谢思言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分明他行事更加乖张,也对你颇多失礼,你为何会向着他、信任他,甚至帮他做事?”
“先前被他藏在西苑乌篷船内的人是你对不对?他脸上的巴掌印也是出自你手对不对?他是不是非礼了你?你是不是受了他的胁迫?”
陆听溪不愿跟他搭话,换个方向走,却又被他堵住。
“你心里有他?”沈惟钦自己都未曾发觉,说到这句时,自己的声调突变。
也不知是因着这句问话的内容,还是因着小姑娘始终不理会他,他心头突然窜起一簇无名火,冷笑:“你不愿你四姐嫁我,除却觉着我非良配之外,还是因为你认为嫁入宗室将来会卷入纷争吧?”
陆听溪瞥他一眼。这人实在太聪明,聪明得可怕,什么事都看得透透的,半分瞒他不过。
沈惟钦语调放轻放缓:“但是你可曾想过,嫁入谢家实则也是一样的。所以你若觉得嫁宗室是不智之举,那么嫁谢思言也是一样。”
陆听溪知他这番话不过巧言令色。他明知道,她担心的是楚王一系有异心,真当她好骗来着。
她抬头正色道:“你这是拿谢思言与你比?我与你觌面不多,大约并不十分了解你,但我想说,在我看来,谢思言比你好千百倍。”
沈惟钦知道陆听溪这样说是因为谢思言镇日在她眼前晃,献殷勤的机会多,谢思言那张嘴又惯会哄人,当下心里烦躁更盛。
缓了一缓,他道:“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谢思言若是站在我的立场上,也会与我做一般无二的事。我若当真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那回又岂会那样轻易地放你离开。”
他看陆听溪根本听不进去,忽然转了话头:“迫于形势,我曾私底下查过谢思言,发现了他一个秘密,是关乎陆家的,你想不想知道?”
他说话之际,朝陆听溪伸手:“你站得离磴道过近,太危险,往这边站过来一些……”他的手尚未碰到陆听溪,就被斜刺里冲出的内侍打了开去。
陆听溪瞧见那高个儿内侍,安心了些,不管怎么说,纵打起来,个头高总是有优势的。她让那内侍拦住沈惟钦,自己先下磴道。
沈惟钦见陆听溪要走,当即要追,却被那内侍死死拽住。对方力道竟是出奇得大,他挣了几回都没能挣脱,连腾出一只手去掏身上的暗器以求脱身都不能够。
他举动一顿,盯着对方看了须臾,突然飞起一脚攻来。他举动迅如电掣,然而尚未得手,就被对方卸去了招式。
“阁下这招式与身形,倒是像极了我认得的一个人,”沈惟钦缓缓笑道,“阁下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我大喊一声,叫众人都来认认,看是不是也都识得阁下。二是我当下就将阁下的秘密告诉听溪,阁下意欲如何选?”
“尊驾行事这样猖狂,莫非当真以为我手里没有尊驾的把柄不成?”那内侍近前,声音一低,“你不是沈惟钦,这件事要不要我帮尊驾公之于众?尊驾可要想仔细了。”
沈惟钦面色一凛。
两人对峙片刻,那内侍见陆听溪已下了那段短短的磴道,纵身去追,同时飞快甩出一枚飞镖拦住沈惟钦。
沈惟钦闪身躲过,也紧随其后,飞身跃下磴道。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此间是万岁山中峰后方, 寻常鲜有人来,但此处有小道可走, 能最快抵达长春宫, 所以陆听溪才走此处。
陆听溪见那内侍一时半刻抽身不得,正琢磨着再寻个宫人带路, 就见那内侍赶了上来, 还一把攥住她的手, 拔足疾奔。
被陌生人这样握住手, 她下意识挣扎, 但他力气奇大无比, 手掌又大她许多,几乎将她一只手完全包覆,她连扭动挣脱的余地都没有。
陆听溪暗暗心惊。
这位公公非但个头高, 力道还大,方才那番与沈惟钦的打斗亦是精彩绝伦, 一瞧就是个练家子, 皇宫里面的公公们都这么厉害的吗?这位不去东厂可惜了。
那内侍带着她一路狂奔,她觉着他走的似乎不是去长春宫的路, 连番问他这是要带她去哪里,他都没工夫答她。
被一个无论是速度还是体能都甩了她不知几条街的人硬生生拽着疾驰, 这是陆听溪先前从未历经过的,一时只觉体力被无限压榨, 心脏一阵阵紧缩, 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挤压出胸腔, 濒临力竭时,面前的劲风都成了一堵厚重的墙,她每一次迈步都似是拓墙前进一样艰难。又兼此处是山地,林多茂密,地形复杂,内侍一路七拐八绕,她到后头已经完全被绕晕,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奔至一处小山包时,内侍一把拽她在怀,将她牢牢护住,就地一滚,滚到了山包阴面的一处洞穴内,又飞快以藤蔓枝叶遮住洞口,同时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惟钦追至此,见没了二人踪影,掠视一圈,面沉少顷,一面踱步一面道:“我方才说的话仍旧作数,你何时想知道了,随时都可来找我。”这话自是对陆听溪说的。
“至于阁下适才那番话,我倒也不甚介意。我不知阁下如何得出那番定论的,阁下的话,我只当没听到过。阁下也不要把话说死,说不得不久的将来,我们还能合作。”这话是对内侍说的。
内侍冷笑,这厮这话的意思,便是不肯承认他并非沈惟钦了。
沈惟钦说着又是一笑:“阁下一个太监,还是不要存着拐带小姑娘的心思了。”言罢,到底不想继续纠缠,并未四处搜寻,回身离去。
陆听溪提着心,并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待听得他脚步声渐远,知约莫是走了,舒了口气,又想起方才自己是如何进得这洞的,不免赧然,往山洞一侧挪了挪,与那内侍拉开些距离,又思及沈惟钦的追击,问内侍方才都与沈惟钦说了甚,怎惹得他突然那么激动,一口气追出他们二里地去,害得她跑断腿。
内侍留心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回头看向她。思及适才楚王世孙的连番问话,他眼眸幽微。
陆听溪满心揣着的都是去找丽嫔的事,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道:“烦请公公继续为我引路,我还赶着去长春宫寻丽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