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而今是不是还不够忙,竟还有余暇给陛下出主意刁难我。我那奏章上字字肺腑,为藩王增设护卫有甚不好?世子也瞧见了,宁王之乱中,藩王根本使不上力。此番是预设的局,瞧不出弊端,那下回呢?太-祖当初分封诸王,就是要诸王勤王的,社稷安稳永远是头一位。”
谢思言点头:“殿下既这般为社稷着想,那就应当作速与宝音郡主成婚。阿古达木对天-朝一直是时叛时顺,若他的宝贝女儿做了天-朝宗室的王妃,那就彻底安分了,说不得还能反过来帮咱们牵制土默特,令九边安定百年。这可是不世之功,举国臣民都会感念殿下大恩的,殿下还在犹豫什么?”
沈惟钦面色凛凛,少焉,嗤笑一声,拂袖而去。
谢思言冷声一笑。
沈惟钦今日穿成这样,不必想也知是为着来见陆听溪的,可人算不如天算,反而因此让宝音郡主对他多看了几眼,就此看上了他。
真解气。
陆听溪回到太皇太后宫中时坐了不多时,就见何氏坐到了贾氏身边。何氏是贾氏的娘家嫂子,她此前见过一两回。大约是要说什么私话,两人起身出了大殿。
她也不甚在意。
她听闻贾氏因着贾悦那件事,这几日各处周旋,又来了鹭起居几回,谢思言那边说不通,就跑来她这边游说,想让她劝谢思言大事化小。她根本没理会。
不多时,庄氏过来跟她攀谈。寒暄过后,庄氏跟她说起了豢养爱宠的事。
“我弄不来天竺鼠,也觉着自家养不来那种娇贵的长毛兔,就养了只沙皮犬,回头带来给夫人看看。”庄氏笑道。
世子夫人那日跟她说,素常与夫君拌嘴,多半是因着消遣太少,心思都用在了夫君身上,自然龃龉就多,给自己找些消遣,譬如养几只爱宠,会转移不少心思。她觉着这话有理,转回头就养了只沙皮犬。
陆听溪正饮佛手排骨汤,险些一口汤喷出来。
沙皮犬长相端严,是一种斗犬,属小型獒犬。一般京中贵妇人养犬的话,首选是雪团一样的京巴。
庄氏也瞧出了陆听溪的惊讶,道:“沙皮犬虽不怎么聪明,但忠心护主,瞧着威风,回头说不得还能与我同仇敌忾,吓唬我夫君。”
陆听溪忽觉庄夫人深谋远虑。她家里养的不是兔子就是耗子,一个比一个胆小,谢思言一手能捏死俩。如果她养一只大獒犬……
或许也不是谢思言的对手。
她曾亲眼瞧见谢思言一人力挫沈惟钦手下一整支亲卫,一只獒犬又如何能镇得住他。
陆听溪沮丧起来。重阳之后,她就没怎么理会谢思言。她倒不是执着于一个赔罪,只是想让他记住这次教训。看他重阳那日的态度就知道,他也不过是将这次的争执当成寻常的龃龉,哄她的时候,像是宽慰乱耍脾气的小女孩。
可以想见,他下回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她心下很是不快,这几日都是跟他同屋不同床。他逮不着重阳那日那样的机会与她亲近,也拉不下脸低这个头,每日就坐在床畔盯着她就寝,那眼神兴许跟庄夫人养的沙皮犬一样哀怨。
回了鹭起居后,陆听溪才喂了天竺鼠,贾悦就来了。
贾悦哭哭啼啼地跟她致歉,又表示自己不过一时糊涂,如今也已得了教训了,让她帮她在谢思言面前说几句话。
陆听溪道:“这等事,你该去求公爹,求我有甚用?”
贾悦哭道:“只要世子爷肯去国公爷跟前说上几句,此事便有转圜的余地。世子爷心性果决,却唯独能听进世子夫人的话。”
“我是当真一时鬼迷心窍了。我就是……就是妒忌夫人。妒忌夫人能嫁得世子爷这样超拔的男子,妒忌夫人比我生得好,甚至……甚至妒忌夫人有一对独绝无二的天竺鼠。所以我当时又顺手拎走了天竺鼠。”贾悦声音愈来愈小,可怜兮兮。
话落,她暗暗留意着陆听溪的神色。
这一席话都是姑母教她的。姑母说,让她跟陆听溪交个底,但要拿捏着语气,不能露出任何怨毒之意。陆听溪到底年岁不大,说不得见她可怜,就蒙混过关了。
陆听溪忽道:“我这对天竺鼠很是通人性,要不这样,你问问它们愿不愿意宽饶你。若它们肯通融,我就去跟世子说,让他放你一马,贾姑娘意下如何?”
贾悦一怔:“怎么个问法?”
“贾姑娘不会说话吗?直接开口便是了。”
贾悦虽觉荒唐又憋屈,但还是伏低身子,凑到天竺鼠的笼边:“两位鼠大人,那晚实是对不住……二位大人有大量……”
“是鼠。”
“二位大鼠有大量,就绕过我一回吧?”贾悦尴尬非常。陆听溪显是在戏耍她。
两只天竺鼠只顾埋头吃草,全不理会她。
陆听溪又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将它们其中的一只拿起,它们若是乖乖让你拿,就算是原谅了你。”
贾悦那晚掳走天竺鼠时,惹得两只大耗子扯着嗓子大叫,因着叫声实在类猪,着实将她吓了一跳,也由此知道这种大耗子十分怕人。
陆听溪打开笼子,贾悦小心翼翼伸出手,见两只吃草的天竺鼠尚算安静,有了些信心,一面轻声哄着,一面瞅准那只公耗子,下手去抓。
一把捏住那只天竺鼠的躯干,贾悦飞快将之拿起,舒气笑道:“我拿起……”一句话未完,天竺鼠惨呼出声,嘹亮的猪叫声立时响彻庭院。
天竺鼠极力挣动滚圆的身子,趁着贾悦愣神,一口咬在贾悦的拇指上,立等见血。
贾悦惊而撒手,陆听溪眼疾手快地接住天竺鼠,一边顺毛,一边托住它的后腿。受惊的天竺鼠很快平复下来,伸出小舌头亲昵舐她。
陆听溪将天竺鼠归笼,回头冷淡道:“你也看到了,它不肯宽宥你,所以往后不要再来了。”
檀香跟甘松两个丫头见表小姐灰溜溜地走了,终于禁不住笑出来。
她们有时也帮着照看天竺鼠,知晓这种大耗子跟兔子一样,最忌自己的后腿悬空,否则会惊慌失措,拼命挣扎。若挣不开,很可能就要咬上一口。表小姐不知天竺鼠习性,被咬几可说是必然的。再者,天竺鼠是认人的,不熟悉表小姐的气味,是决计不会安生让她捡起的。
贾悦包扎了伤口,又转去向贾氏哭诉。
贾氏正头疼,忽听丫鬟说她族父着人来给她捎信,让她带着贾悦回去一趟。贾氏不必问也知缘由。
这族父是她娘家的族长,素常只饴糖弄孙,不轻易出面,但规矩最是严明,族中不管是主支还是旁支,都畏他甚深。
贾氏面色一沉。贾悦之事,她是半分都不敢透给这个族父的,眼下却不知是谁透出了风声。
贾悦也知晓利害,吓得膝行到贾氏跟前,求贾氏保她。
贾氏咬牙道:“我如今是别家媳妇,他若真要惩你,我是不好拦的。”又恼恨至极,一脚踹开贾悦,“夯货!我处处为你筹划,你却打心底里看不上和哥儿,如今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