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帝纪1145年
梅耶按动机关,黑暗之匣自动打开,里面放着当初自己收集的书籍,还有面罩。梅耶把面罩拿出来,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把哈迪斯关进黑暗之匣里,但是这个面罩他却使用了好几次。
看着手里厚实的面罩,这是他后来专门定做的,只剥夺视觉和听觉,但是嗅觉还存在,可以闻到梅耶信息素的味道。面罩虽然是透气材质,但戴上之后失去视觉和听觉,只能跟着项圈上锁链晃动来确定前进还是停止的状态,对于哈迪斯来说,戴上之后仍然只能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梅耶身上,比黑暗之匣好一点的是不会失去自我存在的判断。
哈迪斯高大的身躯从后面包裹住梅耶,他们本来就有身高上的差距,现在体型上的差距更明显,几乎能够把梅耶完全拢在怀里。他从背后抱着梅耶,托着梅耶的手,看着那黑色的面罩。
“我之前一直不敢问你,在迷失到黑暗之后,是什么样的。”梅耶被他抱着,却感到了一丝沉重。重逢之后,哈迪斯的表现让他惊喜,但是那些表现的背后,却都是梅耶深深刻在他灵魂里的痕迹。很多当初没有揭开的事,好像在现在的哈迪斯面前,他都敢去触碰了。
“最初的黑暗里,是极致的无聊,大约一到两天,就会把一生里所有能回忆的事情回忆完了。”哈迪斯抱着他,娓娓述说,“之后就是空虚,感官被剥夺,存在感就消失了,只有微小的一些感觉,还能证明我存在,但是很快就会麻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甚至连自己的身体是上是下,是横躺是竖放都不知道,有种失重的漂浮感。”
梅耶听着哈迪斯的描述,大致可以想象那种感觉。除了露出来的嘴巴和半个屁股外,哈迪斯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够感知外界的器官,而当囚禁的时间够久,感觉就变得麻木了,就会失去自身的存在感。尤其是没有触觉,身体不能移动这一点,最容易让人陷入失去自我的疯狂。他虽然能够想象一时的感觉,却难以想象那样放置将近八天之后,哈迪斯的感觉。
“后来大概就是疯了,拼命想要出去。”哈迪斯说道这里,还笑了一下,看来是想起自己疯狂哀求和疯狂咒骂的样子了,“再后来,就是干什么都行,只要有一件事可以干,可以确定自己还活着。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只觉得黑暗是永恒的,现实是虚幻的,存在感都丢失了。”
那应该就是哈迪斯十六天后的状态了,因为梅耶完全没有存在感确认,安全感依托的步骤,所以他漫不经心的使用,并没有什么用处,也不能在哈迪斯的心里建立什么深深扎根的种子。
“出来之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直是麻木的,就像个僵硬到失去机油的机甲,动作迟缓而卡顿,而且那时候我特别害怕黑暗,只有摸到什么东西,才能确定自己还存在着。”哈迪斯描述着那种感觉,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梅耶听出了关键,那就是哈迪斯当时只是想触碰任何东西,而并非一定是他。而他则更糟糕,完全不清楚哈迪斯变成了怎样的状态,幸好,他还有勇气再尝试一次,试图纠正自己的错误。
“到第二次关进去的时候,就好多了。”哈迪斯的语气轻松起来,“那时候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主人,黑暗和现实唯一的连接就是主人的掌心,无论黑暗多漫长,主人都存在,只要主人存在,我就存在。”
梅耶听着哈迪斯的述说,捏紧了手里的面罩,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道:“哈迪斯,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现在的感情,其实不是爱情,也不是亲情,而是比那沉重得多,是我用黑暗之匣把你放逐到黑暗,又把你找回来的依赖感。”
听到不是爱情的时候,哈迪斯的嘴唇微动,还是没有开口打断梅耶,听完梅耶的话,他轻轻笑了。
梅耶转身看他,想在他的脸上找寻到一点憎恨与痛苦的痕迹,哈迪斯等了他八年,并且并不恨他,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所以在梅耶内心深处,他有种隐隐的不安感,想要知道为什么哈迪斯能够坚持这么久。
因为他觉得,自己对哈迪斯应该是没有爱情的。
“主人应该记得,之后我虽然再也没有进入黑暗之匣,但主人还给我戴过很多次头套吧。”哈迪斯笑容温和而平淡,用的是简简单单的陈述口吻。
后来梅耶确实多次使用过那个头套,不过这一点不能怪梅耶,而是因为梅耶出席一些特殊的要携带宠物玩具的场合,他又不想让哈迪斯的相貌被外人看到,所以这倒是梅耶对哈迪斯的保护,他并不觉得内疚。
“其实在走出了黑暗之后,再戴上面罩的时候,我会觉得很安心。”哈迪斯举起梅耶的手,轻轻吻着手指,这个动作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就是源于黑暗之匣中的依赖物,“我完全不用考虑任何事,母亲,妹妹,学业,机甲,未来,我只需要想一件事,那就是主人,只要主人要我,就服侍主人,主人不要我,就安安静静等着,除了等待,就只有主人赐予的快感,比做一个人的时候,要轻松幸福多了。”
听到哈迪斯的话,梅耶不禁感到了一丝哑然。
“作为一个人的时
', ' ')('候,要背负很多东西,但是作为主人的性玩具,狗杂种,我要考虑的却只有一件事。”哈迪斯认真地看着梅耶,语气很轻松坦然,“主人说得并没错,我想我对主人的感情除了爱情亲情之外,真正深重的就是把我的存在放在了主人的身上,主人给了我存在的意义。”
战栗从被哈迪斯捧着的手指尖一直震颤到心里,梅耶看着哈迪斯,终于理解了哈迪斯的想法。存在感的转移本就是黑暗之匣最可怕的地方,这才让它成为奴隶调教中经久不衰的经典。但存在感转移之后,却并不意味着个人意志都消失。经历黑暗之旅的玩具,也未尝没有报复主人的极端例子。
哈迪斯的心甘情愿,才是他从黑暗之匣归来后,最无法摆脱的囚笼,因为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哈迪斯的话和自己的话似乎有一点微小的不同,只是感慨自己虽然拥有了哈迪斯三年,却没有真正认清哈迪斯。
梅耶看着面前的黑暗之匣,挣开哈迪斯的怀抱,蜷身钻进了黑暗之匣里。难怪一旦从黑暗中回来,哈迪斯的姿态这么像狗,因为黑暗之匣里的禁锢方式,就是让身体变成狗的形态,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梅耶把头卡进前面的开孔里,他没有哈迪斯那么高大,只能露出半张脸来,像是仰泳的人从水面露出的面孔,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哈迪斯:“我觉得换做是我,恐怕坚持不到你那么久。”
“因为主人是光,光是不会被黑暗关住的,光只会照亮黑暗。”哈迪斯看着梅耶卡在黑暗之匣里的样子有点无奈,于是扬眉笑了,“给主人说个好玩的事情吧。”
“什么?”梅耶卡在黑暗之匣里看着他。
“攻打安德瑞王国的时候,安德瑞国王在最后发动了自杀式爆炸,把整个王都沉入了地底,当时整个先锋军都被埋到了地底,我们被困在机甲里,像是关进了一个个铁棺材。”哈迪斯带着笑容讲述着过去的经历,“机甲被电磁脉冲切断了能源,所有人都陷入了黑暗,也失去了食物,几乎是等死的状态。”
梅耶能够想象,他卡在黑暗之匣里不到两分钟,都觉得受不了,这还是明亮的白天,而那些机甲战士骤然失陷在黑暗里,在机甲驾驶舱那不大的地方,恐怕很快就会疯的。
“那时候我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他们以为已经过去三天了,其实连一天半都不到,我告诉他们机甲战士的身体能够不吃不喝支撑二十天,我们还能坚持很久。”哈迪斯用一副“我很厉害吧”的语气说道,“那时候我就一直给他们数数报时,安抚他们,直到六天后我们被挖出来。”
“他们都活下来了?”梅耶也为这个故事吸引了,希冀着一个阳光的结局。
“没有,四百人只活下来十七个。”哈迪斯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因为当时机甲里的氧气循环也因为能源停止而中断了,一具机甲里的氧气,只够生存五天,很多人都因为紧张恐惧加倍消耗氧气,提前耗光氧气死了。”
这个反转结局让梅耶的笑容有点僵硬,虽然哈迪斯说得避重就轻,但梅耶也不是没有驾驶过机甲参加战斗的傻瓜,他能够想象到那是怎样一种绝境。
“我是当时活下来的人里状态最好的,主人猜猜为什么。”哈迪斯说着这段残酷往事,见梅耶心情又低落下去,于是故意卖个关子。
梅耶没有猜,只是心切地问:“为什么?”
哈迪斯轻轻点了点自己鼻子,咧着整齐的白牙得意地笑了:“闭气改造啊,我的呼吸可以比他们慢,耗氧量也低啊。”
看着哈迪斯有点孩子气的动作,梅耶却说不出话来。
见梅耶还是没有开怀,哈迪斯又用轻松的讲故事表情兴致勃勃地笑了:“其实不止这个啊,主人知道地狱犬改造能让我耐热吗?”
“围剿慈卢帝国的时候,出动了七具泰坦巨神兵,但慈卢皇帝把我们骗到了地底,把主战场设在了熔岩湖中。只要被他鞭子抽中,巨神兵都会开裂,机甲战士因为受不了高热而死亡。我被抽中之后,机甲温度上升到了三百度,我也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我的耐热能力出奇的高,后来当慈卢皇帝的烈焰鞭笞者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一镰刀捅穿了他的身体。”哈迪斯做了个挥舞镰刀的动作,那种绝地反击的畅快和凶狠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那可是我第一枚斩首者勋章。”
梅耶能够想象在那样的情景里,出其不意一招致命的哈迪斯会是多么快意,但他更从哈迪斯无意中泄露的眼神里,看到了与自己重逢之后,哈迪斯一直小心掩饰的铁血和杀气。
看梅耶的神情还是恹恹的,哈迪斯举起手指,拿出了最后的压箱底招数:“最好笑的是在攻打苏恩联邦的时候,最后连机甲的能源都耗尽了,我和苏恩的最强机甲战士,在大沙漠里决战,我们纠缠在一起动弹不了。主人应该知道苏恩人都养着通灵蛇,可以掠夺别人的意志控制别人身体,他把我的下巴卸掉了,以为被缠住之后我动弹不了,就把通灵蛇放出来,想要从嘴进入我的身体,主人你猜怎么了。”
梅耶虽然听得很沉重,听到这里也不禁莞尔:“因为你
', ' ')('下巴能自己控制,所以你把他的通灵蛇咬死了。”
“对,他因为受到反噬,被我杀掉了。”哈迪斯扬眉吐气地说道,看梅耶还趴在那个铁箱子里,他拉了拉梅耶,“主人别在里面呆着了,一会儿该难受了。”
梅耶听得认真,忘了起身,这会儿就已经有点麻木了,他从黑暗之匣里出来,哈迪斯揉着他的膝盖。看着跪在地上给他揉腿地哈迪斯,梅耶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干嘛那么拼命啊?”
安德瑞王国,慈卢帝国,苏恩联邦,再算上今年的娜迦海国断海之战,梅耶怀疑神圣奥诺斯帝国这几年升格为大帝国的七次灭国之战,哈迪斯都参加了。而且不只是参加了,还都是危险最大的先锋军,斩首部队。
“主人还记得么,毕业典礼的时候,主人对我说的话。”哈迪斯站起身,昂然挺立在梅耶面前,虽然只穿着黑色的军装便服,但那股历经血战的悍武之气还是让人心折。
梅耶凝神想了想,才有些哑然:“你不会当真了吧?”
他当时说的是“狗杂种,进了军队可努力点,你要是当个将军什么的,我操起来也会更刺激吧。”
“当然了。”哈迪斯理所当然地说,眼里有着飞扬的气魄和一往无回的决心,“主人让我做的事,我有哪件没做到?”
然而他这句话一出口,梅耶的脸色却微微一变,随即越来越惨白。
哈迪斯猛地意识到梅耶想起了什么,也变得恐慌起来:“主人,我不是说……”
“别说了。”梅耶转过身,匆匆离开了房间。
哈迪斯懊恼地垂下头,眼里的不安越来越大,这根扎在主人心里的刺,他该怎么做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