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在他意外掏出关押他的牢笼之后,在他手刃仇人也即将把那座城池摧毁的时候,有一双手拥抱住了他。
双手双脚被人砍去,双眼和心脏都被挖走,当时的他只是一具机关傀儡,却在对方拥抱住他的瞬间感受到了温暖。
虽然知道对方的拥抱只是在阻止他继续前行,那滚烫的温度是可以将一切燃烧殆尽的可怖烈焰,但是他仍然感觉到了一股暖流注入了早已冰冷的胸膛。
如果自己也有一双手就好了,他想,这样自己就可以回抱住对方了。
还未找到合适材料修补的双手动了动,花逐影睁开了眼,本来清晰无比的残破城池变成了模糊的一团。
他现在已经有一双手了。
虽然感觉不到温度,虽然操控起来有些费劲儿,虽然总要去找珍惜材料去维修,但是他现在已经有一双手了。
双拳紧握,魔域左护法狠狠打向了面前的幻象。
心魔幻境破碎,他终于和一同来到魔域沉星塔的伙伴们汇合了。
“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气喘吁吁地,魏亦歌也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还要指望对方帮自己维修机关四肢,左护法并没有怼回去,只是耸了耸肩,假装没注意到他们魏大师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狼狈模样。
沉星塔内的阵法重新运转,凤凰血顺着符箓刻下痕迹攀爬而上,点亮了一整座塔。
*
栖凰山。
小妖们相依在一起,或是牵着手,或是轻轻地拥抱着。不知是谁最先看到了远远飞来的火光,惊呼出了声:“那是什么?”
有火苗飘飘悠悠来到了懵懵懂懂的小妖怪手边,长辈们没来得及阻止,被那双小爪子抓了个正着。
但是抓住火苗的小妖怪并没有受伤,反倒是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喜悦与安心,脑海里折磨着她的声音也终于停了下来。
松开了手,小妖怪让那小小的火苗继续朝山上其他人身边飘去,还朝着跃动的火苗挥了挥手,像是在感谢火苗帮助自己消灭了那可恶的声音。
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小妖怪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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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街鬼市。
听到了街道上传来的惊呼声,小神医推开了窗,看到了飞舞的火苗。
传承自先祖的记忆在此刻苏醒,两行泪不知不觉从他的眼角流淌下来,止都止不住。
万万年过去了,他的先祖们早已回归天地,曾经的故事再无人提起。
可是血脉中传承下来的信念却至今未断。
代替那些看不到的人,小神医伸出了手,接住了一小撮火苗,感受着生机的力量在自己指尖蔓延开来,那些无法诉说的思念与感激好像终于可以传达。
大红的灯笼依旧明亮,火光带走了腐朽的死气,在这片漆黑之地留下了生机。
*
人间,沉星塔内。
齐逢春抓住了飘向自己的小火苗,又变回了胡子花白的齐掌门,老成稳重的万籁宗主心骨捋了捋胡子,回答了耳边声音的问题:“那有怎么样?”
“来都来了。”他直起了腰,眼神也重新变得清明,“总要闯出个名堂再走吧?”
小狐狸身后九条尾巴无风自动,火苗在她尾巴尖尖上打着转儿,好像就是一瞬间,幼小的毛茸茸长成了身姿摇曳的女子。
若妩拿指尖轻轻戳了戳带给她力量的火苗,笑靥如花。
“我已经不怕了。”她说,“还有一整座山的小妖在等着我回去呢。”
水绣轻叹了口气,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在她身边打转的火苗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要是让人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就丢了大人了。”悲伤无助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然的微笑,水绣拾起了刀,对自己的本命法器说了句抱歉。
下一刻,提起刀,她朝着幻境中的万籁宗山门劈砍而去。
“你又懂什么?”她怒吼着,像是在回答脑海里的声音,也像是在对着过去的那个自己喊话。
“命也好,家也好,修为也好,都是要去挣的,是要冒着搭上一切的风险,去挣来的!”
“我逃得那么辛苦才来到了魔域,才遇到了尊主他们!”
“打仗也那么辛苦,建造城池也那么辛苦,日常的工作也是那么那么那么辛苦!”
“凭什么?凭什么让我轻易放弃我辛辛苦苦才挣来的这个世界!”
双刀狠狠砸在幻境之上,水绣眼前的世界出现了裂纹,随着镜子破碎一般的清脆声响,幻境崩塌破碎。
赶在同伴们追上来汇合之前,水绣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又变回了那个沉稳靠谱的魔域右护法。
脚步声传来,若妩等人终于找了过来,没有询问众人的经历,水绣从怀中掏出了琉璃瓶中装着的凤凰泪。
*
同一时刻,三座沉星塔开始运转,在天地间构筑了一道足以抵挡灾难的屏障。
伴随着三界中人对生的渴望,带着万万年孤独与仇怨燃烧的业火,在此刻又变回了携带生机之力的涅槃火。
想要活下去。
仅仅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这是这个世界万千生灵最初的愿望。
崩塌的法则在火焰之中被重新锻造,重新编织,重新补全。
所有醒着的人都看到了金色的光芒铺满天际,耳边那会令人激起心魔的声音消失了,心中的烦躁不安也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