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问题引到修路上来,林安然知道自己已经快看到彭爱国的底牌了。
果然,彭爱国继续道:“在市里开完会后,刘市长邀我到办公室里谈了一下,关于太平镇申请修路专项资金一事,省交通厅已经有了答复,答应拨款两千万,其余资金缺口,市里解决一点,县里扶持一点,镇上自筹一点。刘市长对你修路的事情很是关心呐,考虑到太平镇的经济状况,刘市长说了,如果自筹这一块实在难办,可以让市里和县里多解决一下,免了你们去筹备资金。”
林安然笑道:“刘市长有心了,也谢谢彭书记这么支持和体贴我们镇的难处。既然你把话都谈到这份上了,我也就直说了。彭书记,在朱镇长的使用上,我个人是有意见的。我是党委一把手,对于班子成员的构成有建议权,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朱得标同志在太平镇似乎待的时间太长了,领导是否考虑一下,让他到县里休息一下?”
现在等于大家都在桌面上丢上自己的筹码,押多少,对方跟不跟,就看这时候了。
彭爱国端着酒杯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可以考虑,回去我会和陈县长通通气,他那里的工作我来做。县里关于此事的意见是,一定要严肃追究打人者的责任,现在县公安局刑警队基本已经完成调查取证工作,下步交给检察院以故意伤害罪进行起诉。而且,对于黄宏贵家属也进行了一定的经济补偿,相信对黄宏贵来说,也算是有一个交代了。”
他接受了一个条件,又开出了一个条件。以故意伤害罪论处,也就是说,此案不作为命案处理,这么一来,影响就降到了最低,对朱得标的处理上一定不会太重,也避免事态继续扩大。
林安然知道,县里、市里现在最大的筹码就是尸体已经得到家属的同意火化了,并且家属也不再追究,唯一的顾忌是怕自己背后做文章,扩大事态,所以才愿意让彭爱国来和自己谈。
基本上,彭爱国现在就代表着市里和县里的最终态度。如果林安然不接受,则事情后果显而易见,修路不是要钱吗?不是还得上级批吗?假若林安然硬将事情扩大化,路的事情当然就泡汤了。
专项资金都有时限性,若不及时使用则会被退回省厅,到时候太平镇修路一事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机会重新提上议事日程了。
现在双方把筹码都摆在了桌上,就差最后掀开底牌了。
林安然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在黄宏贵的事情上稍稍让步,然后得到市、县两级的资金支持,把路修起来,然后朱得标肯定会被调走,而黄宏贵的哥嫂也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赔偿。
还有一个选择是,自己把事情闹大,最后朱得标估计会被撤职,估计连带着陈存善也受到一定的牵连,而刘大同则会翻脸,彭爱国也下不了台,大家鸡飞蛋打鱼死网破,自己后续还会受到排挤。
“既然领导决定是这样,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吧。”林安然斟酌再三,终于亮了底牌。
离开青云山庄,陈港生和林安然坐上了刘军的车,往镇里开去。
陈港生转身看着青云山庄在林间闪烁的灯火,久久才回过头来,说道:“书记,事情谈得怎样了?”
林安然摆摆手,不想再提这些事情,话题却转到修路上:“省厅的资金批了,两千万,估计很快市里就会成立领导小组协调这件事,镇上有你负责出面接洽和协调。工程的事情让市里决定,我们不插手,你也不要在这方面提什么意见,但是工程的质量你一定要给我把好关,不能做一条豆腐渣路,今天做好明天就得修。”
陈港生听说修路资金下来了,高兴道:“这下可好了,这头酒厂的事情运作起来,那头路也修起来,我估计这修路工期最多不过半年,到时候咱们镇上可就有盼头了。”
刘军在前面握着方向盘,也忍不住道:“林书记,这路修起来,你就是我们太平镇的大功臣了!我看镇上的百姓很快要给你树碑了。多少年啦,这路都成了太平镇人的心病了!太好了!”
林安然笑道:“千万别人我树碑,那是死人才有的特权,我年纪轻轻,可不想这么快让人把名字刻在石碑上。”
提起死人,忽然又想起了黄宏贵。自己是太平镇百姓的功臣?那么自己在黄宏贵眼里,是个怎样的人?
路修好了,对太平镇千万的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喜事,不过这件事上偏偏是以对黄宏贵案件的让步换取来的,在法律的尊严和为民谋福祉的天平之间,林安然权衡再三,只能选择后者。
从实际的方向上说,与其死咬着一个朱得标不放,确实不如整个镇百姓的生计来得实在。显然刘大同对知道修路对于自己来说的意义有多大,所以才让彭爱国来做思想工作。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过这种得,又让林安然心头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暗暗叹了口气,深深呼吸一口,慢慢靠在座椅上,一种疲倦慢慢卷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