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往下走着,阴暗的科技楼里,每走一步,回荡着清脆的脚步声。
顾放为沉默了一会儿:“那天我朋友来,我回了一趟市区。你上次见过的叶娉婷他们。”
“嗯,我知道。”鹿行吟说,“你不接电话,肯定有事情。”
“那后面呢?我不在,你进门开暖气了没有?”顾放为问,锐利漂亮的桃花眼盯住他,“我半夜回去没看到你,只看到你这条短信,差点没给我馋死。你哪怕不进去,也不知道给我放门边啊小计算器。”
“没有进去。”鹿行吟抱着书包往下走,认认真真地说,“因为哥哥不在家,也不回短信,所以很生气。我自己把你那份吃掉了。”
“……”
他这么直白坦然地承认了。
顾放为偏过头,努力忍笑。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一颗白团子,犟着就是不肯掏钥匙进门,一个人蹲着吃掉了一份温掉的麻辣烫。有些可爱,还有些可怜。
招人心疼。
“以后。”顾放为轻轻说,“哪怕是不追哥哥了,追其他人,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钥匙就进去,知道了吗?”
鹿行吟乌溜溜的眼睛瞅了瞅他,很乖地说:“好。”
第68章
作为补偿, 顾放为自己掏钱请鹿行吟吃了一顿麻辣烫。
小摊开着,鲜香麻辣的味道飘散,在寒夜里冒着滚滚热气。过来吃的都是走读生或是从镇上过来的居民, 人不算多,安安静静的。油烟味道、夹着砂砾的东风气息、食物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成为最普通的人间烟火味。
顾放为开了一瓶啤酒, 问他:“要不要一点?”
“不要。”鹿行吟自己拿了一盒酸奶,插上吸管慢慢吸着。“我在喝药。而且明天还要上课。”
“好学生呢。”顾放为说,“那我直接对嘴喝了。”
他见过他抽烟,现在也见了他喝酒。顾放为对瓶吹,酒量神秘莫测, 但是有些上脸,安静地一口一口闲饮下去,白皙的面容上也浮现出桃色, 漂亮的眼睛里带上氤氲水光。他的美相当有攻击性,整个人高,肌肉紧实有力,哪怕长了这么好的皮相, 也不让人觉得“娘娘腔”,反而更加让人沉迷。
鹿行吟安静地吃着东西,那酸奶是冰的,冻得很粘稠, 他就在他面前低下头去, 用勺子很用心地挖。
顾放为看着他,兴许是酒劲儿上来, 也兴许只是心不知道为什么微微一动。
他轻轻说:“……弟弟, 我杀过人。”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 对面的小鹿眼睁大了,清澈地看过来,底下有诧异,但更多的还是镇定和温柔。
“不是我动手,但他是为我而死的。”顾放为带着有些疲惫的笑意,“他本来可以不用死。”
鹿行吟放下了勺子,托腮认真听。
“我跟你提过,学竞赛,为了有趣,好玩。对我来说,第一的名次是个玩物,但是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就是一生的机会。”顾放为眼神很沉,声音也很稳,但指尖有一点不自觉地发抖,仿佛神经质的谵妄,“我知道这么想不对,不可能我让出第一名,然后我之后的所有人都因为这个自杀,但我……他跳下来后看着我……那个眼神,是我杀的他。”
鹿行吟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放为,他像是褪去了一起骄傲的、冷漠的外壳,第一次将柔软的地方暴露在人前。
哪怕他自己不觉得,却依然熠熠生辉。
鹿行吟轻轻开口了:“s省龙船县七里乡侗幺村22号,田清华。”
他帮他寄过包裹,他记得。
“那是一个贫困乡,很少有人能够接着念高中,大部分都是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就直接回乡种地,或者进城务工,他们那里的环境,就不鼓励念书。”顾放为喃喃,“如果要有钱读书,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他们乡设的有贫困户奖学金扶持,可以供寒门学子念到大学。只不过条件是,他们那里要出状元。不管是中考状元,还是什么比赛的状元,必须是第一名。他是很聪明很优秀的人,这场竞赛对他来说,就意味着往后的命运。”
“但是他遇到了我,还遇到了一场大型的压分舞弊事件。”顾放为笑意依然疲惫,“第十五届,s省区域化学竞赛。”
鹿行吟垂下眼。
他想起顾放为那个几乎从不打理、已经长草的社交账号,想起顾放为抽屉里唯独放着的那块金牌。
他没有出声,没有安慰他,也没有回应,只是把锅里煮熟的东西捞出来,不让它们变得太老。
等顾放为说完后,他就轻轻将碗碟推过去,再浇上一勺汤汁,热腾腾地让他吃。顾放为闷头吃,周围就接着安静下来。
他们在满目星空下走回去。
冷风吹得人的呼吸稀薄起来,指尖也冻得没了知觉。
鹿行吟跟着顾放为回屋。他们默认了彼此分床睡,于是鹿行吟抱着毯子在沙发上窝下了。
顾放为洗漱完出来,本想过来问他要不要加个毯子,却见到鹿行吟已经把自己裹成一团,整个人像颗球一样裹得死紧,哪边是头说是脚都找不到,就这样睡着了。
白团子的容颜安宁又沉稳,他缩在这个巨型猫窝里,更显得小。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样坦然、惊人的勇气。
肌肤白皙,睫毛乌黑,嘴唇红润。
顾放为轻轻俯身,看着他,给他盖被子,还是和上次一样,指尖轻轻擦过他的肩膀,触碰到一团温热。这团热气仿佛活过来似的,从他指尖窜上肩膀,再过了电一样,窜入心底。
顾放为猛地收抽手,原地怔楞了一会儿,随后回到房间摸出手机。
微弱的亮光照亮脸庞,顾放为打开搜索框。
搜索:同性恋者
光标一闪一闪,再删除退格,重新打:喜欢男生应该是什么样的表现
又退格重打:“男生喜欢男生应该是什么样的表现”
……
鹿行吟生物钟五点自然醒,这次没用顾放为叫他,自己爬起来洗漱了,摸黑出了门。